那样平淡的一句问候,却无端激起他哽咽的情绪。
不是你好厉害你好棒我好崇拜你我好仰慕你,而是「你怎麽了」。
精英其实是无论如何都要抬头挺胸的,但这是第一次,叶广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了下来,蜷缩在一起。
3
眼前端来一碗冒着热烟的蛋花汤,金黄色的蛋花在其中流转,上面点缀几抹绿葱;清香的汤头感觉不油不腻,闪烁着黄灯下的美味光点,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但是叶广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动它,他表情恍惚地坐在小面摊的板凳上,愣愣的,不若平常。
下课的学生潮过了,摊位上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个客人。
蛋花汤的对面有人坐了下来。
直到刚才被面摊小贩从地上拉起、安置在座位上、意识到他的细瘦手脚时,他才像拨开迷雾一样将他的脸解了码--是五班班长,吸毒犯徐启章。
看着徐启章将黑色围裙脱下放置在摺叠桌上,叶广试图思考自己为什麽会在这里,但事实证明他的脑袋就像眼前的蛋花一样彻底被打散再煮熟,转来转去没办法定心。
而徐启章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带着黑眼圈的双眼盯着叶广看。
不是观察的眼神,似乎是在等他先开口
「徐启章你……怎麽会在这里?」想不出来要说什麽,也想不出来自己为什麽在这里,叶广索性一次把两个问题都推给他。
「我家的面摊,我妈。」指了指小面摊和一旁正在擦拭碗筷的妇人,他回答。
叶广想起了今天在校门口,他那可以称之为「羞辱」的快速离去行动。
「你家的面摊?所以你今天赶着走是为了帮忙?」
看到徐启章点点头,叶广拿起汤匙搅了搅蛋花汤,觉得其实也没这麽严重了,他有事嘛,忙打工,应该的……
打工?
「学校不是规定不能打工?」叶广皱起了眉。
虽然他这是「家族企业」,但学校以学生本分应该专注学业、致志考取一流大学为由,明文规定禁止学生打工。
法网恢恢果然疏而不漏,给他发现了吧。没想到徐启章胆敢这麽大摇大摆地在充满学生的街道旁跟着摆摊,实在嚣张。
这样的人有资格竞选学生会长吗?叶广眯起眼睛在心中暗忖。
「这时间比较忙,没办法。」
补习班的上课时间,学生要吃晚餐,忙;补习班的下课时间,学生要吃宵夜,忙。总而言之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家里需要帮忙,没办法。
但叶广才不接受「没办法」这种说法。
「没办法」可以是理由但不是藉口。
「家里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了吗,兄弟姊妹呢?」见他摇摇头,叶广不死心再问,「那你爸呢?」反正他就是不该违反校规。
「嗯,去世很久了。」
像在说着别人的事,徐启章平顺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雷击一般,击中叶广。
在他尚称平顺的人生中,这种踩到别人地雷的情况他还真没遇过。
不知该怎麽应答,平常总是意气飞扬的嘴角,现在却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感觉讲「抱歉」也很矫情,毕竟这样就像不小心在别人大腿上捅了一刀後再道歉是一样的。
虽然无心,但伤痕确实存在。
「别在意。」似乎懂得叶广在想什麽,徐启章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他。
若有似无的微笑,他连笑都很虚弱,但此时如果在他脸上看见任何重量的话,叶广一定会更加难堪。
轻轻地嗯了声,眼睛不知道该放哪里,想找点事做来分散注意力,看见了还没喝半口的热汤,於是随意舀了一口,吹了吹就喝。
蛋花滑顺地滑入口中,汤头如同肉眼看到的一样,不咸腻却带有清爽肉骨香气;碎豆腐滑嫩、葱花不刺鼻、青菜很翠绿,增加了它的丰富性,让这碗简单的料理不会太过平凡单调。
叶广眼睛微微撑大,将汤吞了入喉。
除了玛丽亚以外,他没有喝过任何一家的蛋花汤,更有「家」的味道了。
其实如果你要叶广形容「家」的味道是什麽,大概也很难解释。
那是一种记忆的香味,让每个人心里勾起许多印象的记忆香味。
「好好喝。」蛋花汤的热气模糊他的视线,这样的味道容易让人脆弱。
「我煮的。」
又是那种彷佛覆盖一层纱下的骄傲神情,徐启章看起来很开心。
把徐启章偷打工的事情摆一边,叶广专心喝汤,直到汤碗见底,他才满足地打了声饱嗝,随即又捂起嘴巴,因为精英是不打嗝不放屁的,左右张望,好险,客人都走了。
他太放松了,真是厉害的蛋花汤,简直是个致命武器。
叶广渐渐升起防备,看着把碗收去给妈妈清洗的徐启章,他有些别扭地开口:「可是打工是违反校规的……」
不知道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