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左侧的主席上的尚怜听了,笑而不语,待戏子唱完这牡丹亭第一出时才开口道:“本王一直以为雅席不喜这些情情爱爱的戏本,却不想你比我这个纨绔王爷还要有兴致?”
尚贞点头缓缓调戏道:“都听好哥哥的。”
楚宴看着他有些讨好的笑脸,心中的羞愤消了一半儿,却依旧假装沉着脸说道:“从那种地方传的浑话殿下以后可千万不能对旁人说了......”
楚宴作了个揖后道:“那王爷若无事,楚宴就先走一步。”
楚宴淡淡道:“如今天下大乱,寻一个人如大海捞针难上加难,宁王殿下费心费力,楚宴感激不尽。”
“没想到我点得这出戏竟勾起雅席的心事了。”尚怜立即冲侍奉在左右的下人说道:“让他们别唱了。戏文听多了也腻。”
尚贞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些,凑到他眼皮底下道:“本宫喂你,本宫喂你可好?”
曾经他悲痛时,有尚贞陪在他身边,而如今尚贞离他而去了,只留给他完整的孤独。
楚宴反握住尚贞的手,眼见着前面不远处就有座别致茶楼,离去时只听台上伶人唱道:
楚宴摇头扯出微笑:“只是有一位故人喜爱戏文,念叨多了也就记住了。”
尚怜道:“虽然无事,但小王想请雅席到鄙府一坐,不知大将军可否赏光?”
楚宴坐在王府结冰荷池的凉庭雅座上,两人之间金炉里炭火烧得正旺,盯着池子中央搭建的戏台上不知冷暖依旧咿咿呀呀唱着戏文的伶倌儿,不知不觉跟着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楚宴在尚贞在世时与王侯将相很少有频繁的往来,尚贞死后,形势紧迫哪怕是他也不能不改变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在这些人里宁王还算是个容易相处的,楚宴一年多来受了他不少照顾,让他在如今的朝中不至于像尚贞在位时那般水深火热。
楚宴父母相继离世,鲜衣少年已久经沙场,损失过不少亲信爱将,本以为习惯了生离死别,却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刻骨铭心。
尚贞见他好像真的有些气了,尴尬地笑了笑道:“阿宴不爱听,我以后不讲便是。”
宁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姜儿下落不明,我身为他的兄长尽力寻找是应该的,你又何必谢我?”
楚宴忍不住埋怨他几句,故意不搭理他转头就走,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拉住。只听那人在他身后委屈道:“好哥哥,就这一次,以后我什么事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只是你可不要因为气恼我不再给我带那些传奇话本了呀!”
尚怜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他故意点了这出牡丹亭用意便在此。
那颗珍珠滚进了楚宴的心里,他像个蚌一样用自己最柔软的心尖肉去包裹住它,他轻咳了几声,红着脸转移话题道:“殿下看了那么久的戏,不如喝杯茶去......”
结果戏还未听完尚贞的钱袋先被扒手偷走了,尚贞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中虽有气,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只好无奈作罢,转过头来郁闷地对楚宴道:“阿宴说得极是,这民间不比宫中,小人遍地都是!”
楚宴向来是不愿凑热闹的,但他看着尚贞那抖擞的眼神便知,这几台戏他是非看不可,只好由着他挤进前面去看戏。
尚贞见楚宴扇得有些累了,从他怀中坐起,说道:“这瓜子仁儿你全给我了,你自己怎么不吃?”
原是尚怜请了湘州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楚宴以前常听尚贞念叨一些戏文,只不过这些都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句子,尚贞也只敢在他面前说几句罢了。
楚宴听他说出这种不三不四的浑话一阵臊火烧上心头,猛地转身,青涩的脸颊瞬间红得像个刚熟透的苹果,怒道:“你、你都是从哪里学来这种轻薄话的!”
有一年先帝爷到湘州行宫避暑,十五岁的尚贞便拉着他偷偷跑出行宫外,恰巧赶上两个戏班子打擂台,堵得街上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中时不时爆发一波波如雷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楚宴不阻止,天寒地冻的戏子们谋生不易,况且他本就不是爱听戏之人,如今听了只会徒增伤悲。
也说不出什么客套安慰的话了。
紧接着又连忙补充道:
尚贞看着眼神有些闪躲的楚宴,声音宛如一颗珍珠在羽毛上滚动,细腻温柔:“我不跟别人说,只跟阿宴说好么?”
“没人喂我。”
“为何?”
曾经尚贞还是太子时,也是在将军府这样一个风景别致的庭院里,毫无顾忌的倚在他怀里听戏,楚宴一边给他扇风一边嗑瓜子给他吃。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楚宴瞅了他一眼,眼眸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别有用心道:“我不想吃。”
“王爷盛情,楚宴岂敢不从。”
下人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立刻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