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吗?新来的。”
“对对,一个男的长成那样……”
“估计沈大小姐头牌的位置悬了,呵呵。”
家庭电影房,巨大荧幕上,晃动的光影间,所有议论与视线的焦点,都集中于角落梳妆台前,身着旗袍的“舞女”上。
身材清瘦的少年穿戴上鼓鼓的假胸,绣有大片玫瑰的旗袍顺着窈窕的曲线蜿蜒而下,风情的假发披在肩上,青涩的脸庞于胭脂涂抹后变得妩媚又娇艳。
这张娇艳的脸偏过来,微微望向镜头,与屏幕外的观众不经意对视。
观众郁谨打翻了手边的水果。
当时,虽然那束玫瑰与卖花女的言辞到处透着诡异,但郁谨强行摁下心里了种种反常的情绪——他和陈浮现在过得这么开心,他不愿意再被任何意外打搅,自讨苦吃了,所以把碟片带回家后便没怎么再去记挂。还是今天陈浮不在家,他一个人无聊想要看电影,鬼使神差就翻出来这张碟片。
昏暗的电影房亮起荧彩,看服饰道具应该是个民国背景的故事:夜上海,千乐门,舞台上盛装旋转的舞女……
然而这一切平静又繁华的景致,在剧中主要角色出场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郁谨大脑一片空白——
一点也不硬朗的五官轮廓,下垂眼,朴素而青涩的学生打扮,背着布包,茫然又憧憬地走在夜色中……
这不正是他自己吗?
或者说,这不就是七八年前,年轻时候的自己吗?
为什么他对这部影片毫无印象?
郁谨立刻开始拼命回忆自己七八年前到底有没有拍过什么电影:好像隐隐约约记得,大学时候拍了部小众电影,没过审,所以也没什么人知道,然后就遇到陈浮……
不对,不对,看这部电影,光影和裁剪都堪称一流,绝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小牌坊作品,他记忆力就算再差,也从来没有在钟情的演戏上出过差错……
郁谨捂着额头,眼睁睁看着屏幕里自己扮演的角色,出身贫寒,舞蹈上极有天赋的男孩“张小良”独自从乡下来到上海打拼,却因为各大舞厅只招女性舞者,他的打扮土气又寒酸,而被一次次拒之门外。
最后,是那天晚上,街边马车里,当时最繁荣奢侈的舞厅,千乐厅的老板一眼相中了他——
“当下不缺男舞者,你身形尚未长开,想要赚钱,想要出名,直接扮作舞女吧。”
“张小良?这名字太土了,换一个。”
年轻的老板垂眸,“张小良”只能从帘子被掀起的一小道缝隙里,窥见男人线条锋利的一小半侧脸。
耳边传来书页被翻动的细微声响:
“——就叫红拂吧。”
——
“学长,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叫唐百灯,唐朝的唐,”笑容明朗的男生对郁谨伸出手,“‘故欹单枕百度寻,梦又不成灯又烬’的百灯。”
年少的郁谨莫名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伸出手——
家庭影院里,深陷沙发里的郁谨伸手捂住脸——
“我叫郁谨,郁郁苍苍的郁,谨慎的谨,唐百灯学长,很高兴认识你。”
广告拍摄时,那一见钟情般的怦然心动感,真话大冒险,好似硫酸腐蚀着血管的爱慕;还有瞥过那束玫瑰的霎那,记忆中蓦然闪过的脸……像一把把埋在过去的刀锋,于此时此刻一同破土而出,要狠狠划开那自认为真实的,又摇摇欲坠的模糊回忆。
最终,在郁谨怔愣的凝视下,屏幕上马车的帘子被彻底掀开,独属于唐百灯的,美艳到近乎令人眩晕的脸彻底暴露在夜色中。
男人的笑有一点点兴味,引着人无条件臣服于他所有邀请或命令:
“你穿旗袍的样子,应该很讨人喜欢。”
——“你笑起来的样子,好让人喜欢。”阶梯教室里,唐百灯侧过头,笑yinyin地对郁谨说。
好让人喜欢吗?那是因为……因为……
“我喜欢你啊……”郁谨喃喃道。
这五个字出口的瞬间,他耳边传来了轰隆的巨响,那些若有若无的Yin影与暗示终于于此刻串成一线,摧枯拉朽般冲开了被苦心构建的心城。似冰山在日照下彻底溃裂,雨林沉默着枯萎倒塌,年少所有跳动的笑容,轻快的言语,全都破碎着,无法阻挡地浮现在回忆的海面——
“何酒,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何酒瞪大眼睛,疯狂猜想到底是哪个小妖Jing勾走了郁谨这朵纯情小花的心,御姐还是邻家女生:“你小子怎么背着爸爸早恋!快老实交代!”
郁谨咬了咬唇珠,尽量平淡客观地描述,可又藏不住笑:“是一个学长,我们做志愿活动认识的,当时只觉得他很好看,结果没想到我和他好有缘,学校里总能碰到,我加了联络方式后他还主动来找我,之前问他一些学业上的事,他也好耐心,给我讲了一个多小时。后面我们上课都坐一起,上周末也约了自习。”
何酒快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