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上不少风尘,然而气质依旧泰然从容。
钱贵妃沉默片刻,把小皇子交给宫女,揩净手上水渍走过去。
“难得范大人竟也会有事找我,不知道是什么吩咐?”
以往在汴京时,这范申没少帮衬着吕皇后做过龌龊事,打自己诞下皇子后,行径更是Yin险不知多少,钱贵妃对这位老jian巨猾的大臣实在是摆不出好脸色。
范申立刻拱手行了一礼,道:“不敢。娘娘面前,微臣岂敢谈‘吩咐’二字?不过是有一件小事,想跟娘娘商榷罢了。”
钱贵妃哼一声,也不跟他斡旋,戳破纱窗道:“你是看皇后没下落了,就想临阵倒戈,投靠于我吧?”
范申脸色微变。
官家膝下的皇子就那么些个,嫡出的两个眼看是不行了,皇位要想往下传,就只能是从庶出的里面挑。老大早幺不必再提,老二彻底窝囊废一个,往后再数,更是稀稀拉拉,唯一能入官家眼的也就是她生下的老十。
况且,在这些皇嗣当中,也只有生下老十的她位份最高。
等到京城沦陷,皇后殁,赵彭、赵安薨,那新的皇后、储君之位,不就是她钱氏母子的么?
钱贵妃十拿九稳,底气更足,不屑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位权臣,却听得他回答道:“国难当头,官家南迁,臣与娘娘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并不存在什么投靠不投靠。”
钱贵妃黛眉轻蹙,范申继续道:“如果娘娘说的是皇后和九皇子失踪,担心臣日后无所依傍,那倒是替臣多虑了。臣自入仕以来,仰仗之人唯有官家而已。”
钱贵妃恼羞成怒:“那你是来跟我谈什么的?!”
范申微微一笑,安抚道:“娘娘莫恼,若是能得您信任,自然是范某的荣幸。只是当下兵荒马乱,朝夕难保,尚且还不是思量如何上位的时候。”
钱贵妃脸色顿变。
“如果娘娘想要实现心中所愿,当务之急应是劝官家全心全意保住内地,届时就算汴京失守,南边也仍可开基立业,不然,大宇中倾,社稷不保,娘娘和小皇子就算拥有再尊贵的身份,再深厚的圣宠,也并无用武之地了,不是么?”
钱贵妃一颗心给他讲得悚然乱跳,一面恨于他的辩口利舌,一面又不得不承认他所言的确在理。
她心心念念的美梦想要实现,可不就得先让官家坐稳金陵么?
两厢权衡,钱贵妃压下不忿,冷然道:“那你的意思是?”
范申道:“臣有一言准备进谏给官家,到那时,还请娘娘帮衬则个。”
钱贵妃心思一转,道:“知道了。”
※
官家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梦境里,总是有轰轰隆隆的马蹄声,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一处处硝烟四起的战场尸积成山,便是知道是梦,也仿佛能嗅到那恶心的焦臭气味。
其实自打离京以来,他都是在睡这样不踏实的觉,做这样弥漫着焦臭气味的梦,困扰是困扰些,但好处是终究只是在睡梦里。
醒来后,官家揉揉发胀的头,喝下钱贵妃送来的醒神茶,车前,范申照旧先汇报一遍前方的路况,以及接下来的行程。
“明明寿州更快,为何要改走蔡州?”
官家打断范申的提议。范申道:“官家忘了,岳州、衢州、建州暴*乱,暴民势力蔓延极快,而今寿州也开始有贼人作祟。再者,寿州的厢军已入京勤王,城中正是水深火热,如果我们此行过去,必然凶多吉少。”
官家心如擂鼓,又道:“那光州呢?”
范申道:“也勤王去了。”
官家一瞬间脸色白了。
“都……勤王去了?”
官家哑声,声音里犹带有一丝难以置信,抑或是忐忑失落。
钱贵妃揪着心道:“这……这官家都还在这儿,他们勤什么王?回头官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担待得起么?!”
范申不语,官家亦陷入沉默。钱贵妃抱住官家臂膀,蹙额道:“官家,前边那么多暴民,这些厢军却只往汴京城去,届时京城守住,我们却被暴民拿下,那该如何是好?这里那么多的朝臣皇嗣,还有像臣妾这样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却连一面城墙都没有,这要万一给暴民撞上,那、那岂不是……”
钱贵妃哽咽欲泣,声音细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官家胸口。
“范申……”官家下意识唤他名字。
“臣在。”范申应声,自知时机成熟,道,“臣有一计,可解当前燃眉之患,确保官家和娘娘、殿下们安然无恙。”
官家瞪直眼睛看过去:“讲!”
范申道:“日前,已有宋、许二州厢军入京勤王,兵力少说也是二三十万,加上留在京中的禁军,只要将领得力,定能出奇制胜,守住京城。至于其他赶赴京师的厢军,臣以为,不如就地截下,命令主将护送官家前往金陵。”
官家默然。
范申又道:“还有,东南各地向京城运送的粮草、军*火,其实也是多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