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九是镜郎的生辰。
新年是一年中的大事,尤其在京中,人情往来最重,各家的主母们都忙得脚不沾地,族亲姻亲表亲,娘家婆家,师生同年同乡,拉拉杂杂数不胜数,尤其勋贵之间,谁与谁都沾亲带故,还不能少了宫里的一份重礼,又有宫里设宴,各人的春酒,进了腊月里,就都各自忙着年事,一直要到元宵节完,这才能告一段落。
镜郎原是个小孩子,又是晚辈,过个生日,按理说不该大Cao大办,以免折福折寿,最多邀上家里近亲坐一席,吃碗长寿面,也就完了,等到他上了十岁,皇帝和太后颇看重,倒要Cao办一场宴席,宴请许多皇室亲眷,等十五岁后出宫到了自己家,长公主更是大张旗鼓,大Cao大办。久而久之,每年进了十二月,初八日,亲贵各家接宫里的赏赐,吃腊八粥,初九便吃镜郎的生辰宴,竟也成了新年热闹开场的一个信号。
镜郎倒是无可无不可的,反正无论是否大办,也用不着他出面应酬,最多在家世相仿的夫人太太们面前露一脸,陪笑吃一盏茶,也就是了,少不了收许多生日礼物,有时候连看完礼单的耐心都奉欠,只赏光看一眼长公主挑出来的一些珍奇,也就是了。
只是今年不同往日,一场疫病闹得京城一带元气大伤,不少亲贵都将家眷挪去洛阳或京郊温泉庄子上避疾,大半个月过去,好容易城里不再成百成百地死人了,胆子大些的,陆陆续续往回迁移,只是许多人家也有了白事,街上的铺面开得零落,城中的人少了,来京中的行商更少,便少了年节的热闹气氛,很有几分萧索。
长公主问时,镜郎只随口道:“舅舅说要我如常办,也就办呗。”
至于宫中所见所闻,他却是没同长公主提及,皇帝神智清明,对宫禁还有掌控力,身边夜雨与谢一恒两人又忠心耿耿,至于淑妃做了什么事儿,他们似乎心里都有数,镜郎也清楚自己在政治上不大聪明,没几斤几两,不再担忧皇帝安危之余,也就安心置身事外,所幸也就当不知道。
想了想,镜郎又道:“不过应当没什么人会来,让他们把礼送来,咱们再回些攒盒,也就是了。那个尤家的小子,最不安分了,谁晓得蹿到哪个粉头相好家里去,没的又带了病气来。”
长公主笑盈盈道:“这是给娘省钱呢?”
镜郎歪在枕头上,长公主在他身边坐下,他便懒洋洋地打了个滚,挪到母亲膝头躺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腰佩上落下的流苏:“他们也不是为了吃酒取乐来的,不过借咱们家院子应酬罢了,别白费了咱们厨司的好席面,也省的阿娘费心Cao持了。”
长公主伸出纤长的食指,往他额角上戳了一记:“出去一趟,反而和娘客气起来?娇娇,别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吧?”
镜郎往她掌心底下一钻,娇嗲嗲地蹭了两下,又翻过身,埋在长公主膝头,瓮声瓮气道:“咱们备下些攒盒点心分发出去就是了,自家亲戚再请来用饭,来不来,都随他们。”
母子俩这般议定,便让瑞春等人吩咐下去,Cao持起来。
腊八这日,因为宫里帝后连着皇后几位主子身子都还不大好,腊八粥都是以淑妃、贤妃两位的名义往外赏赐的。长公主府随意熬了腊八粥分发下去,底下人便忙着迎来送往:礼单如雪片似的,礼物也车载斗量,纷至沓来。镜郎也因为无事可做,难得有了兴致,领着青竹,凑在建昌身边,赏玩起各色礼物。
平国公叶家的太夫人在疫病中去世,虽然丧仪一切从简,国公也被夺情留任,几个兄弟倒是去了官职回家守孝,但居丧之中,仍备了厚礼送来。
“皇后娘家出手真够大方的……娇娇你看,光宝石就送了满满一匣子。”
镜郎也只是吝啬地一瞥,了然道:“是为了置办叶家三娘的嫁妆吧,听说是搜罗了许多海外宝石,其中的蓝宝与红宝,都是世所罕见,千金难求……最好最大的那一批自然是要给姑娘带走,这一些用来送礼,也算很过得去了……娘,眼看就要新年了,这红宝和金刚石,还挺齐整,给你镶一个新冠儿戴?”
“娇娇这么大方?”建昌笑着一合掌,盘算起来,“我想着,拿一匣子东海珠子,配上珊瑚,给你攒一套簪子玩儿,大珠自然做珠花好,小的,便做流苏,做络子。”说着就用力拧了拧他的脸颊,“春天里,春暖花开了,配藕荷色,檀色,或者水绿,杏子红,春绸宁绸的料子,粉嫩嫩,俏生生的,多可爱。”
——却是全然把他当成个姑娘打扮了。
镜郎哪儿敢搭腔啊,幸而瑞月又奉了一张单子上来,及时替他解了围。
“哎哟,我看看你四姨送了什么……象牙骨折扇。”建昌笑yinyin,从锦盒里拎出柄冰凉的折扇,“大冬天里送扇子,真亏得她想得出来。”
镜郎也笑,接在手中,这柄折扇扇骨扇面都是象牙,边缘打磨得光滑,通体洁白如雪,触手温润,便有几分喜欢。展开一看,十二扇透雕一副溪山雨意图,扇柄镶嵌着贝母玳瑁,扇坠儿是小小一枚白玉如意结。
“这个比竹扇子Jing巧,夏天用来扇风凉快,也比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