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这么一句话,书中仙人拎着两只小动物飘然而去。
“仙官,我们不再看看吗?要是他们爹娘又捣乱怎么办?”
“看什么看,凡人朝生暮死,再看下去他们都要子孙满堂了。”
“我想看子孙满堂!”
“我,也想。”
两人一狐立在云头。
长生例行撒娇,雍卿只说了三个字,书中仙人翻了个大白眼,只得探空取来天书。
“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很会折腾人……欸,是第几处凡间来着?”天书不停地自动翻页,书中仙人背着手兀自碎碎念,忽地挠头问道。
雍卿不假思索地回答:“九百七十四。”
“对!”长生也不假思索地附和。
仙人他无话可说,只能再翻一个白眼以示尊敬。
原本空白如玉石的书页上墨光流泻,缓缓写出一个“人”字。
长生好奇地问道:“仙官,天书是有很多卷吗?”
“那是自然。”书中仙人伸手比了个“六”,“天书记载了天地三界六道众生,共有‘神’、‘魔’、‘仙’、‘妖’、‘人’、‘鬼’六卷。”
正说着话,天书蓦地停下,正是“人”字卷第九百七十四页。
但见一处半旧厅堂,案上立着三尺高的珊瑚摆件,佐以翡翠玉石,做成了松鹤延年的样式。
一双鬓发如银的老人相扶持着坐在榻上,另有十来个毓秀男女,半数小的围着珊瑚摆件活蹦乱跳,半数大的围着老人们嘘寒问暖。
前庭宾客盈门,皆道“恭贺吕太夫人九十大寿”。
长生凑在书页前研究了半天,雍卿倒是一眼就认出,那两位老人确实就是吕棠越和楼蓦兰。
凤凰神将她见谁都脸盲,要论辨认细节却无人能敌。
“喏,这就是子孙满堂。”书中仙人说完这话,收起天书,翻手变出那只草编螳螂,“任务圆满完成,你们也该回去给小花灵一个交代了。”
长生正百无聊赖地玩着那朵完好如初的芙蓉花,又问了一句:“那只螳螂做信物,这朵花可以给我吗?”
终于担心小凤凰认花不认人了?书中仙人了然地看他一眼:“不可以。”
“你故意的!我不,我就要这朵花!”狐狸尖叫道,少年音嘹亮得惊人,引出云下湖心亭中的花灵夫妇探身张望。
雍卿和长生就直直被丢了下去,书中仙人大笑着消失在云间。
长生虽是青丘狐族少帝,但他天生体弱,法力本就低微,受梦冢压制之后更是跟寻常走兽没甚区别,最多算得上天地间皮相最美的一只小狐狸。
此刻俏狐狸要变落水狗,吓得拼命往雍卿怀里钻。
凤凰她一贯不拘小节,但也被长生这举动搞得不大自在,鬼使神差想起了书中仙人此前说的话,便拎着他后颈皮,足尖轻点湖上莲叶,跃入了亭中。
狐狸挣扎半天也未能逃脱,委委屈屈地抱着芙蓉花在她手上闹起了脾气。
雍卿将草编螳螂递出,说的话却是:“她想要这朵花。”
绯雾未语先笑,白溪客正正经经地作揖道:“二位辛苦了,梦境既已送出,此花尽可自便。”
凤凰神将点点头,带着抽噎不止的狐狸走出再竹寺,腾起云往青丘去了。
白溪客和绯雾送至寺门,双双静立了片刻才重现在湖心亭中。
对岸有一山在缥缈云雾间,显出朦胧的孔雀开屏之势。
“你二人心愿已了,是时候登入天书的‘仙’字卷了吧。”书中仙人略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绯雾手中那只草编螳螂散成一缕桃色轻烟,白溪客牵住爱妻双手,道:“九儿得偿所愿,我们二人自是红尘意尽。”
“当入仙道。”夫妻同心亦同声,化作一红一白两朵莲花,乘着轻烟从湖心亭飞向山间云中。
书中仙人坐在平平无奇的一处崖台上,沉默地看着莲花如并蒂而生,盘旋没入面前浮空的天书,某页便写下了流光溢彩的一个“仙”字。
山君也是只闻其声:“你倒无所顾忌,可知所坐的乃是吾之第‘柒’峰?”
“年轻人都走啦,你还要咬文嚼字地装到几时?”此时书中仙人还顶着那个破衣烂衫的疯道人壳子,更加无所顾忌地把自个儿躺下放平了,“再者,你这六个山头不都没人了?本仙坐一坐又怎地,难不成你家柒山主还能从梦里冲出来发飙啊?”
“也行,咱说人话。”山君语气轻快起来,瞬间无上神祇就成了活泼泼一小姑娘,“你明知道小凤凰和小狐狸是什么命格,为何还替他们挡去雷劫?”
“天不容,地不许,若相爱,必相杀;无姻缘,莫成双,非你死,即我亡。讲真,这段判词也是有够鬼扯的,有缘无分又如何?本仙可不信那狗屁天命。”书中仙人抬手按了按垫在头下的天书,好枕得更舒适些,“何况这几道天雷,于两只小动物而言是伤筋动骨,于你我此等老怪物而言,不过松松筋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