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坐在板凳上,孟新辞其实如同坐在针毡上一样难受,着急地问道:“医生我……他怎么了,是不是很严重啊?”
他着急到手都不知道放哪,先是把手放办公桌上,后面又缩回去在桌底下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搓着。
细算下来,万均修都瘫痪七、八年了,他如实地和医生交代:“他是以前工作的时候出了点事情,才受伤的。”
说到这个,孟新辞,声音也小下去:“这些年家里条件不好,他没怎么复健过,钱都供我上学了,我知道他应该是不太好,他脚踝都僵硬了。”
医生平日里生老病死见得多了,这时候应该理性地谈病患的病情,可见对面的还算个孩子,病房里躺着的又那么严重,顿时心生不忍。
他换了个口吻,尽量轻柔地和孟新辞说:“其实就是瘫痪的并发症,这些症状可大可小,咱们发现得早早做治疗就行,孩子你也别着急呀,总有办法的。”
孟新辞怎么可能不急,他的手早就从双手交叉揉搓变成了指甲死死地抠着关节,这会都已经破皮了。
他哑着嗓子问道:“那他到底怎么了?”
“我刚刚用听诊器听他心肺的时候听到shi啰音,我怀疑他可能有坠积性肺炎……”医生回忆刚刚帮万均修听诊时的症状,仔细地同孟新辞说。
孟新辞急忙说:“他最近没有发烧的,他虽然身体不大好,但是很少感冒发烧的,他就是最近吃得少,但是没发烧。”
他不懂医学,哪听过什么shi罗音什么坠积性肺炎,只想当然的觉得万均修最近没发烧没感冒的,怎么会得什么肺炎。
医生笑了起来,耐心解释道:“普通的肺炎确实有可能是感冒发烧之类的引起的,但是坠积性肺炎不是,像万均修这样的瘫痪病人活动能力不多,时间久了会引起肺部的发炎的。”
“你仔细回想回想,病人最近是不是夜里睡觉的时候会咳不出来啊?”医生问孟新辞。
医生这句话惊醒孟新辞,最近这段时间半夜里万均修总会闷闷地咳嗽。非得要孟新辞爬起来把万均修抱起来扣着他的背脊才能咳出来,每次都要耗费好长时间。等嗑出痰来万均修眼眶都是红的,要缓好久才能又慢慢睡下。
孟新辞不懂这些,只觉得是万均修腰腹无力才会那么折腾。他好懊悔,要是自己懂一些,或者日常多观察着,怎么会拖那么久。
医生看到孟新辞这样,心里也难受,急忙宽慰他说:“你别怕,这症状是早期的,就是咱们这小,没这个条件,等明天你带他去大医院瞧瞧,不碍事的。以后好好照顾着就没事了,小孩你也别急呀。”
孟新辞这会已经被吓得失神,听到了不碍事才回过魂来,猛地点头说:“我明天就带他去看,您放心我不管想什么办法我都要医他的,我肯定要医他的。”
医生说到底就是个外人,医不医的关他人何事,不全是家里人自己的事情?
这几句话说是说给医生听的,倒像是孟新辞自己给自己的保证。
——我保证不会放弃万均修,就像他从未放弃我一样。
——日子是难熬,可两个人都不放手,这日子总能过去。
出了办公室,孟新辞被医院走道上的穿堂风吹得打了个冷噤。这一年好像日子还是以前那样,两个人三顿饭,低头不见抬头见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这明晃晃的大太阳,医院里开得足够低的空调又让孟新辞觉得喘不过气来。
孟新辞站定扭过身子看了一眼病房,深深地吸了口气,总说自己成年了,要担起责任来了。要让万均修觉得他是长大了,可没想到真的到了担起担子来这天,孟新辞也觉得无比沉重。
——万均修,你把我接回家那天,是不是也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呢?
——我活蹦乱跳,肩膀还算宽阔,个子也长得顶天立地都觉得这担子重了些。你困于轮椅上,两条胳膊都举不过头顶,是不是觉得更重一些?
孟新辞到了文林街的铺子上,轮椅和保温壶倒是已经被推到店门口放着了,就是用塑料袋装着的葱油饼不知道去哪里了,想来已经被扔了。
扔了就扔了吧,反正已经凉了。
孟新辞怕轮椅还开着费电,晚上万均修没法开回家,打算帮他把电门关了。低头才发现开关怎么按都不会亮,他仔细检查一番,发现有几个掉下来的电线接线头,估计是摔跤的时候摔坏了。
这会已经顾不上修轮椅,孟新辞把轮椅抬进店里,把铺子上落了锁又折回了医院。
——能把万均修背到医院,就照样能把万均修背回家。
针水还有一半,万均修睡得正熟,这会估计是针水已经起了作用,万均修的眉头已经舒展了一些。
就是不晓得是刚刚护士来过帮他翻了个身,还是万均修肌张力过高,这会垫在他腿下的枕头已经不在腿下,搁在一旁。
孟新辞把保温壶放在旁边小桌子上,掀开被子帮万均修把枕头又塞到腿下,他不放心又帮万均修活动活动了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