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陆琰,用了一日便将办公处移至凤阁。
吏部尚书还有些必要事务,吏部行走这几天挂好腰牌出入宫门,为的是让陆尚书履了职权,几面不耽误。凤阁正厅是学士们的议政之所,吏部搬来的先存了东厢;等午后学士们用过膳陆续走了,正厅里的奏册分了两类搬出,一类直接递进天禄阁,一类暂搁西厢,待第二日议事时再看;此时东厢的文书都挪到了正厅,放在东头那张大桌上,大学士摇身吏书,常常要坐到酉时过半,才歇下用些吃食。
这每天一趟趟搬运费力,宫内司另调了几个内侍过来协助,没多久高公公就指挥起内外,成了头领一般,算是如愿在凤阁出一份力气。尽管不知高颂芳回回跟着折子去天禄阁能否在皇上面前出头露脸,但陆琰看那俊秀青年出入阁中真有点风流名士的气质,心中悦然,好似这一块美玉是他亲自从污泥里捞出来似的,来日可器重。
大学士像是将此地变成自家后院似的态度,不说朝中传遍,光是凤阁里几位,就有些嘀咕;有伶俐的,知道议政话说完,借口回避,也有耿直的,奏折都搬去西厢了,非要陪陆大学士一同守着空屋。陆琰倒也不怕,奏章都没了,他埋首吏部事,让旁人枯坐去,学士们总会明白,大学士这是要坐定了凤阁,居此为公。
这可是陆琰的毕生所求啊,东首这一张书桌,他怎么舍得放开分毫地,供他人享用呢?摩挲着砚石旁边一座江山绵连笔架,釉色滑润,如同四散的权势,都能溜到他身边一样。
虽然秦樾死后胡常龄交出半个刑部独善其身,实在令他一鲠横喉。李少俅不知是临阵退缩还是要念旧情,没有将火彻底烧上胡氏,太后太保都端端留住;外朝看不清国戚动向,只知胡姓夹紧了尾巴,不在陆琰风光头上来事。至清水不容鱼,前后思量,若这是陛下的主张,他忍下快意,尚能维持内外,只奔目的。
倒是天乐阉祸沉寂了,好像最后的见证只有秦幼贞,如今死不可查,“龙子”传说再隐。陆琰提笔,忽而想起天乐七年或许闵乐麟确实进过两次宫——当时宫里内侍被压了大半,紫宸殿损毁龙君另住,里外人人自危缩首不敢看前路,闵乐麟去往某处,携了婴孩而出,身边还有位皇上安排的寇公公……然而龙子也可能是闵相悄悄带走的,圣上并不知晓,乱作一团的皇宫,没有一人注意皇子不见,更不会追查……可不论这样还是那样,一个活脱脱闵氏的七珀,怎么会是天家遗珠呢?
既然李恭和李峻都不大讨喜,难道陛下不会想要再看一个,说不定就看出个国运通天?到底还是茶余谈资罢了,他要落笔,那冤家却陡然滴下墨,染通了三五字,却没有晕在心口上。
刑部大堂里闵奕的神色又在此刻敲了敲他耳边鼓。事后只见过颂芳,宪章确与外朝凤阁都关系不大,大学士要与小百户往来,可得避人耳目;要事缠身,陆琰再没去过宪章衙署外的酒楼与人约坐,如今这凤阁里的午后,时而显得孤寂,便会翻腾出闵奕的好处。
陆琰是不信心中自有灵犀的,万事巧合皆有个中缘故,但他再将笔尖提起时抬头看见有人一身玄黄入色交映便装从正厅后窗翻进来,那面容带笑,好像能解答了万般迷惑,专将自己送来给陆大人拷问细致的。
搁笔起身,宫内不便张扬,陆琰不赶人,而是引人下首入座,自己在一侧陪着,双眼移不开,紧盯着恰巧来访的闵奕。宪章百户轮班而休,严百户不随chao流去寻欢作乐,只将心思飞入凤阁中,好似其间坐的,真是他十年相好,旧情续了大半,只待前程。
“百户好兴致。”还有心情来这般重地一游。
闵奕听了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将正厅布置打量一番,最终落在陆琰身上,笑着短揖:“学士好威风。”
陆大人被这么一说,直觉先清清嗓子提示,逼得闵奕再改口:“是大学士好威风。”
刑部夜审众人被分别带出,只有陆琰是得了晋升,新头衔的魄力显着。闵奕仿佛从这一字之差中琢磨出什么来,顺着先前嘲弄过的“龙床”之事,又暗示了他与李少俅师生不礼君臣不分。
陆琰不论自己心底是否因梦真的有了什么念想,此事不该闵奕谈论,该讲的是别物:“严百户擅闯凤阁,是要拿人,还是查案?”
闵奕抱臂,饶然兴味,摇摇头:“千户。”
好,这严千户不知是陛下加的还是另有主,总是未被波及,反有福。陆琰看一眼透亮的眼珠,不愿纠缠,直道:“千户还有哪些余党?不如一同说清了吧。”
能拿着“龙子”威胁皇上的胡常龄定有一份功,京城里不一定露得出马脚,但岳州必有亡命之徒敢拉着个无知少年重新来过。可闵奕摇摇头,轻巧而谈:“回京所为何事,我以为先生知晓的。”
知晓什么?你那些牡丹花下的生死承诺眼下拿来可不管用吧。这情景陆琰总觉是成竹在胸之态,只是按着猜测论:“看来七珀是认了……”他转念一想,追问道,“七珀可有信物?”
闵奕深深看他一眼,故作了神秘,笑得天机仅仅泄露此处。他抬手冒犯,拍了拍陆琰肘部,继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