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昆仑翻着白眼,压声道:“什么叫我招来的。门口遇上的,也没见着彩仗玉辇,怕是随翁主偷偷来玩的。”
几人进了屋,也不敢真的放开吃rou,都有些拘束地坐着,倒是赵君湲淡漠不惊,耐心烤着那半匹鹿rou。
一时间气氛僵冷得堪比外头的鹅毛大雪,几乎要把炉子的火都冻住了,晏昆仑尴尬地咳着嗓子,“食腥膻也没意思,将些绿蚁小酒佐餐才好。”
贵客既来,总不好冷待,史宁戈吩咐了永晋几句,片刻过后永晋便拿来酒器和陈酿。
荥阳高踞上位,粗略一扫,簋廉盛酒,也就玉舟尚看的过眼。曾经的朱门绣户,落到这个地步,也是造化弄人。
她啖完鹿rou,捏着玉舟抿了几口酒,不屑地掷在一旁,召了宫官。宫官附耳过去,也不知说的什么,听完便出门去了。
史宁戈攥着手,看了眼晏昆仑,晏昆仑轻轻摊手。荥阳这个女人向来随心所欲得很,他也很无奈啊。
荥阳忽然开口道:“表兄。”
史宁戈震了震,半晌才醒过神,却见荥阳定定地望着他,“姑母她可还好?”
一屋的人面面相觑,心头都琢磨着她到这里是要做什么,韫和亦是抬头望了去,只见史宁戈缓缓起身,回道:“臣还未见到家母,并不清楚家母状况。”
荥阳夹着一片鹿rou也不吃,点点头,“姑母年纪大了,表兄该尽的孝道一定要尽到,才不枉为人子。”
史宁戈低声应了,心里翻腾着。荥阳这话是要套母亲的下落,并不真诚。
窗子开了半扇,凌冽的寒风灌进屋内,炉里的炭熄了大半,永晋忙去关了窗,重新添上新炭,窜起的零星火点直直飘向屋顶,香味又溢了满鼻。
那鹿rou烤熟,宫官也折返回来,自公主府邸取来窖藏的冬菇松茸,并一些稀有的佳酿。
梁娞跑过去,歪头打量着酒器上的字,咋舌道:“南晋的酒,公主平时都舍不得饮,今日倒舍得拿出来。”
荥阳不屑地笑了笑,“哪有舍不得的,只是与众同饮,才配得上这酒的价值罢了。”
话落,内侍替换下玉舟,换了玉质温润的玉樽,她端凝着酒ye浮末,“好酒更要好的酒器来斟。”
荥阳握在手中,青葱玉指衬着杯盏,值得赏玩,确实更胜一筹。
赵君湲对她的小手段小心思毫无兴趣,手里割着鹿rou,片好的依旧分到韫和碗里,温声道:“吃了这些,不要再食。”
韫和蹙着秀眉,小声嘟囔,“吃不完的。”
悄悄挪到他碗里,赵君湲余光瞧见了,在她耳畔低语,“你都给我吃了,可不要后悔。”
“你们说什么呀?”梁娞饮了酒,醉眼朦胧,不小心碰到韫和的手,惊得猛然一缩,“你的手好凉。”
韫和心口还难受,“也不知道怎么的,这阵子都这样,手足冰冷。大概是太冷的缘故吧。”
梁娞摇头道:“我听说这是气血不足的症状,吃些补血益气的药才好。这鹿rou倒是正好。”
韫和掩着唇笑道:“你还懂这些呢。”
梁娞不好意思地捂了捂了脸,“道听途说罢了。”她又凑上来,压着声音说,“韫和,你要生小娃娃了吗?那就要看看大夫啊。”
韫和耳廓发热,抿着唇笑,替她挾了几片鹿rou,“吃醉了酒,说起胡话来,该你多吃醒醒脑子才对。”
冰窟窿里似的捱了阵,压抑得狠了,荥阳也不耐烦再留,起身告辞。作为家主,宁戈一路送她出府。
雪已停,天光已晚,廊下红梅将开未开,疏影横斜在石阶面上,荥阳拢着斗篷,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天冻地,暗香浮动,空气清冽。
她道:“陛下要你选,选对了,是你的运,选错了,是你的命。”
宁戈垂目道:“臣心中已有答案,断不会送命。”
荥阳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忽而一笑,“但愿能如你所愿罢。”
视线转了个方向,落在韫和单薄的身形,“我瞧着夫人印堂有Yin影笼罩,当心小人陷害。”
韫和也不知她是玩笑还是别有深意,“君主也会看相?”
荥阳坦言道:“宫中原来的内谏言略通相面,我和她略学了些皮毛。说着玩罢了,夫人不必当真。”
看韫和面色淡然,不曾往心里去,她眼角飞扬,拂衣踏进那厚重的雪,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鹿rou宴未尽兴,也无人想吃,那坛酒未带走,赵君湲一口也未饮,扶着酒器看了两眼。
晏昆仑吃吃地笑,“原是南晋女帝酿的松醪,难怪说难得。只是她处处都按那女帝行事,怕不是要做女天子。”
赵君湲嫌他聒噪多舌,长身玉立在窗前,举目远眺,茫茫一片,唯独梁宫巍峨森严,不可侵犯。
史宁戈瞥了眼未带走的玉器银器,“这是嫌我史家落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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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不搞事,她就是个说什么都灵的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