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你父亲的死,我也脱不了干系。他太强了,陛下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担心,皇家的猜忌,注定不会君臣和睦。”
“我何尝,不想做后世敬仰的贤德之人。”
皇后轻叹,虚弱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挣扎。
韫和道:“后人会记得,他们会记得您对大梁的功绩。”
“你长大了,也学着他们说违心的话了。”皇后动了动嘴唇,挂着笑,韫和的脸印在她的眸子里,浮现的画面却是曾经名动京城的太尉夫妻。
多好的一对儿璧人呐,可惜了。如果当年梁帝不杀史孟桓,不杀杨完和章函,今日的大梁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可惜没有如果,帝王失信在前,负心在后,助他稳固江山的忠良如星般陨落,佞臣遍布朝野上下,今日之大梁已是风雨飘摇孱弱之态,就算到了梁宽手头又能维持多少年头呢。
韫和在袖底掐着手,给自己鼓了鼓劲,“韫和不说违心的话。当年的红字书涉及百人之多,舅娘以一己之力便保住了几位重臣,功劳之壮无人比肩,他日史书造册必为舅娘歌功颂德。”
杜皇后嘴边的笑凝固了,“谁和你说的?”
“舅娘这样问了,一定是极少人知道吧。实不相瞒,韫和就是那极少人中的一个。”
杜皇后不相信,“是周国公告诉你的,他怎么知道?”
韫和忽而笑了,“是了,祖父不知道,韫和也不知道,刚刚说的那些不过是韫和凭一个人和一句话推出的结论,然后诈了舅娘两句。不想是真的,红字书的中篇果然在舅娘手里。”
杜皇后没料到她竟然来骗自己的话,手指着她,“你什么意思?”
“儿家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舅娘。”
韫和咬了咬唇,还是下了决心,从袖袋中取出誊抄的竹简,毕恭毕敬地递到皇后眼前。
那一刹那,皇后灰败的眸子忽然亮起来,不可置信地哆嗦着嘴,“你怎么会有这样东西?”
她忽然挣了起来,手一把拽住竹简,力气大得惊人,韫和被吓得跌坐在地,惶然缩着肩。
杜皇后指节用力地握着竹简,眼睛里渐渐充了血,“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儿家知晓,这是红字书的末页。”
皇后点头,拇指抚过每一个字,泪水蜿蜒落下,“她没死,却已无心辅佐梁室。”
韫和不知道皇后口中的“她”是不是那位脾气古怪老妇,她没料到的是,皇后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韫和,你很聪明。”上面字迹并非出自崔侍御,这是她的小心机。
“为什么是我的祖父?”祖父早已归隐,为何牵连其中。
“因为蜀王,要报令尊救命之恩。”
杜皇后惨然笑着,手指抠着竹简上的字,“陛下一定想不到,千算万算,算漏一人……”
话说完,她的嘴角已经流出鲜血,一双眼睛倏然鼓胀,缓缓沁着红,从眼眶里滑落而出。
韫和瘫在地,已然吓呆,待反应过来扑在榻前,眼睛虽还睁着,人已经没了气息。
腿彻底软了,她瘫坐着,挣扎着向后挪,试图唤宫人进来,喉咙已经不能发声。
突然,一只手抓在她两肩,将她拖拽起来,韫和终于有了反应,张嘴就要喊,那只手直接塞在她嘴里,生生咬出血槽。
“别出声。”女子痛哼了一声,又压低声音叮嘱。
外面还没有动静,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韫和被对方软泥似的拖着出了南熏殿。
从后殿跑出去,一直跑到黑沉沉的太湖石前,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
借着微弱的光,女子朝大殿望了一眼,对韫和急急交代道:“再过一会儿,你跟在众嫔御的身后进去,先前发生的事一定要装作不知,千万记住。”
说完松开韫和,抬足就要往来时的方向去,韫和情急之中扯住她的袖子,“你去哪儿?”
女子回头对她一笑,那笑是前所未有的张扬和艳丽,“去我该去的地方。”
韫和被她如释重负的笑容震慑,“婕妤为何要助我?”
“为义,为恩。夫人若不照我说的做,那便是辜负了我的心意。”方婕妤脸上的笑容消失,她拨开韫和的手,折身返向南薰殿。
那里已经乱成一团,宫人奔走告哀,不过片刻,殿内哭声大作。
皇后薨了。
韫和行尸走rou般混在嫔妃之后,伏跪于冰冷的外殿,脑子里一片嗡鸣。
满目女眷宫官的殿前,右昭仪满头珠翠,红衣曳地,她凤眼轻挑,扫过众人,“皇后薨前,谁在跟前?”
嬷嬷押了形容狼狈的方婕妤跪上来,“皇后去时仅有婕妤一人在,婕妤免不了有谋害女君之嫌。”
右昭仪轻飘飘地扫过,“是婕妤呀,那就伏罪罢。”
方婕妤面容淡定,不拜昭仪,只向皇后方向叩首,“妾只求一死,陪葬皇后。”
右昭仪挥了挥手,“押下去吧,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