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和猝不及防,人已被她拉离了房间,“七姊,你要带我去哪?”
四周乌漆麻黑的,伸手都不见五指。
“去了就知道了。”
仲璜摘了事先备好的绢灯,带她穿过楼阁殿宇,朝寺院后山的方向行去。
这是一条仅容一人的陡峭小道,两旁栽满慈竹,铺了一地的竹叶,鞋子踩上去有些滑,每一步都需要特别谨慎。
仲璜在前面引路,走到堆了巨石的平地,忽然停下来举起手中绢灯。
韫和疑惑地朝下方看,灯火辉煌的古刹就在咫尺之遥,飒然夜风中,钟声杳杳。
仲璜道:“你向前走,宋国公和阿姊都在。”
韫和着实惊了,阿姊答应帮她是绝不会食言的,但不知怎的,要见赵君湲她竟会忐忑不安。
“去吧。”仲璜递上灯。
韫和迟疑着接过,转身没入夜色笼罩下的路径。
枯槁的树枝呼哧摇曳,形同鬼魅,脚下越走越急,几次错乱绊倒,她暂缓片刻,抬手拭去汗水,气息微喘,隐隐听见人语,心跳顿时如鼓捶一般。
不多时就到了,看见阿姊背对她而立的身影,对面斜立的正是赵君湲。
她不好上前,一个人站着又十分奇怪,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
她离得远,天光也黯淡,赵君湲的外袍和夜色融为了一体,然他芝兰玉树,容止闲雅,气质卓绝难掩。他手里拿着一支匣子,低首看了许久,面上流露的表情复杂难言。
韫和瞧不清手里匣子内的情形,惟听长姊道:“国公当年与叔祖之间的盟约,还作不作数?”
赵君湲垂目看着一截断箭,箭头双尾回勾,弧度和尖锐比寻常的木箭更甚,刺穿皮rou尤其是脏腑,拔箭时轻则痛如刮骨,重则必要牵动肠肚,致人死亡。
用这种箭杀人的人有一副极歹毒的心肠,能救活中了此箭的人有一双回春妙手。
赵君湲阖上匣子,“是为她而来?”
史伯璧摸不透他此刻心思,索性坦白,“犀娘是任性张扬了些,但终归还是不知人事的女儿家,脸皮薄,羞于提及此事,作为长姊,只能代她出面询问。”
“时至今日,公子已位极人臣,为朝廷肱骨,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底,众口铄金,国公与韫和婚事全城尽知,两家之事不能一拖再拖,一来不利国公府清誉,二来有损韫和女子名声。国公到底作何打算,还请表态,莫叫我史家云里雾里,误会国公轻视怠慢,有反悔休妻之意。”
“恩公的恩情,赵某没齿不忘,他日不管约定作数与否,她的地位也不会因此动摇分毫。”赵君湲目视夜下寺院,晚课已经结束,比丘们纷纷走出了佛殿。
“只是……你应该清楚我目前的处境,也能想到日后将要面临何种艰难险阻,甚至危及性命,牵连家族,你何苦将她卷入其中,置于风口浪尖。”
史伯璧嗤道:“作为长姊,我的确不愿,但她执意要与你趟这趟浑水。”
赵君湲愕然,默不作声地垂了眼睑。
“还记得她小时候吗?”史伯壁问。
赵君湲握紧了匣子,眼前浮现出那日她愠怍的神色,依稀还是儿时的性子,霸道任性。
触及心底柔软,他嘴边不由地弯起一丝弧度,缓缓道来。
那年途经茴州遭遇行刺,他重伤误进了九嶷山,为周国公所救,迫于无奈才娶了他的孙女。
初见韫和,她还只是垂髫稚子,身量颇小,却长得明眸皓齿,玉雪可爱。她长得很快,他每年上山她都长大一点,那时候他就想,她要是高过自己如何是好。
他道:“她和我的侄女赵矜一般年纪。”后面便不再讲了。
听说她到了京城,他既愤怒,又欣喜,急于相见,苦于长途漫漫,又碍于老夫人。权衡之下,他不得不与她划清界限一般分居两处,但得知她宫中遭持,他连夜围堵白猿渡,恨不得立刻手刃贼人。
再与她相见,他心绪万千,完全不知如何待她,一次次中伤她,与心中所想背道而驰,她骂他王八也默默认了,谁叫他欠她的,叫他那么的……舍不得她委屈,又处处委屈她。
都道他赵君湲愈发冷血,杀人如蓺,谈之色变,但谁又知道他强渡冰河冻到四肢几近坏死,城池粮草断绝,被困一月不得不吃尽城中野食荒草。数次欲绝生念时,韫和浅笑盈盈的脸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她说:“哥哥的阿母不在了,但哥哥还有我啊,所以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他有太多的顾虑,又是个善于自己承担一切的人,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贴心的人理解,会活得很累。
赵君湲动容,终于道出心声,“我不愿她有分毫损伤,愧对恩公。”
不管是出于恩情还是私心,他都做到了对周凛的承诺,不牵连韫和。
泪水滚落,如断线的珍珠,韫和双手缓缓掩住了脸,无声哽咽,胸腔窒息的感觉分明,她喘不过气,背靠一颗粗壮的树干。完全不知道自己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