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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来说,她们并不是真正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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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燕是五岁时被阿娘卖入宫的。恰逢那时新帝登基,开了选秀,宫中伺候的一众宫女太监们也要重新采选,便卖了两吊钱,可以给大哥娶个好媳妇,给小妹做一套新衣裳,阿娘也不用日日夜夜熬干眼替人逢荷包,而且据说宫中东西很好吃,不用饿肚子,每月还有月钱,阿燕真没觉得有什么可难过的,也不懂为何阿娘和小妹要哭。
小妹一直以来都比她聪明,大哥又是顶梁柱,所以是她要进宫,这很正常。阿燕也很懂事,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不止、给教事姑姑惹麻烦,只是会在每天夜里想阿娘他们的时候,偷偷啃几下馒头——馒头太硬,不和水咬不动,所以她通常啃着啃着就睡着了。
馒头是荷衣给她藏下的。
荷衣和她同期进宫,据说是家道败落不得不入宫的,长的是所有女孩里最好看的一个,学得也又快又好,经常被教事姑姑夸赞,看起来年岁比她还小的样子,却处处照顾她,不嫌弃她笨手笨脚、怎么也学不会,甚至还主动和其他人换,与她同睡在一起。
那时新进的小宫女们乌泱泱约有百人,住在窄小的通铺里,只能两人睡一张床。
一开始阿燕不太敢亲近这个看起来冷漠又漂亮的小姑娘,又因为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天生便带着几分对聪明人的敬畏。直到有次下雨,她半睡半醒间,听见后面传来细微的声音,扭头一看,发现平日里总是绷着一张脸的小姑娘在梦中哭得满面泪痕,偏又无声无响,只是默默地流泪,若不是她们都在一张床上,距离太近,恐怕也发现不了。
阿燕呆呆地瞅着荷衣哭了半宿,一直到人家醒来,四目相对,她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吃吗?”
女孩用红肿的眼睛沉默地看着,阿燕有些困了,将馒头塞进她手中,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许久,才听见身后的人翻身的声音,随后细碎的咀嚼声传来,应该是被噎住了,轻轻捶了捶胸口——但可能不顶用,因为过了一会儿,直到阿燕都要睡着了,又听见她轻手轻脚下床倒水的声音。
步入梦乡前,阿燕还在想,看来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觉得,花姑姑的馒头皮真的做太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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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过后,像是突然就有了一个两人间的小秘密,她们的关系逐渐亲近起来。
有时并肩躺在床上,听着其他两人的呼噜声,荷衣会跟阿燕讲起她的一些事。
她说,荷衣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是来自于一个姓屈的人写的诗章,什么荷衣兮又远逝的,反正就是荷叶做衣裳兰草做飘带,又有花又有草,又红又绿的,直说的阿燕想起了白日里看到的要给哪个娘娘送去的玫瑰糕饼,肚子又是一通咕咕乱叫,荷衣怔了一下,看着她,突然被逗得笑起来,笑得也不禁伸手去捂肚子。
清透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映在荷衣的脸上,五官逐渐张开的少女愈发钟灵毓秀,韶颜稚齿,笑靥纯粹又灿烂,竟比月色还要雪亮几分,令阿燕一时有些看呆了。
笑起来……有点像小妹。
阿燕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荷衣静静地看着她,阿燕腾地一下脸色羞红,被看得有些局促不安,却不料少女凑过来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声音轻地像是要散去,“……好啊,那以后,我是你的小妹,你是我的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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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小妹,我的阿姐。
再不得容下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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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正在为阿燕倒水,皓腕凝雪,玉指纤纤,可惜想要的对象并没能欣赏这一美色——阿燕跑得太累,喘着气坐在椅子上,顾不得去接杯盏,直接凑上头就着少女的手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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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进的小宫女们一般教个一年左右的规矩和技艺就可以分配到各司做事了,同期的宫女们有的去了太清殿,有的去了翩若轩,有的去了揽月宫,只有她和荷衣没有变动。教事姑姑说的是她的规矩还未教好,而荷衣明明样样皆是最顶尖的,却也跟着她一起留了下来,一直到两年前,才分她去了芙蕖宫,荷衣则因为一手Jing妙绝lun的绣工去了尚衣局,被掌事的安女官作为弟子教导。
但荷衣没有换那些更大更Jing致的住所,而是将她们以前的这间小屋要了下来,重新装饰一番,将另外的通铺去掉后,依旧住在里面——这样也好,阿燕私心里也并不想将这间住了这么多年的房屋留给另外的新宫女,而且这里离芙蕖宫并不远,她可以经常过来见小妹。
想到这,阿燕这才记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连忙抬起头,“小妹,我给你带了玲珑蒸包!还热着呢,凉了就不好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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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居高临下看着伏在手掌间的这张脸。
她好像又胖了点,面容红润软糯,眼眸依旧清亮纯净,看得出来被芙蕖宫的人养的很好——毕竟她也总是这样,可以受到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喜爱和宠溺,到哪里都可以过得好。
荷衣看着她鲜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