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端坐在凤座上,周蔻见了刚要起身拜礼,就听到皇后笑道:“免了免了,不必设这一套虚的,来坐吧。”
皇后说免了,那就真是免了,并不是说个虚话,周蔻老老实实坐在座下,皇后又把她招到跟前来。
纤白一段脖颈柔顺垂下,周蔻身量不高,人也细瘦,蜀地出来的姑娘皮肤嫩得好似能掐出水儿来,皇后牵来她的手,捏了捏那手指头,嗔怪道:“太瘦了,是府上厨子不好,你吃不惯吗?本宫给你拨两个御厨过去。”
周蔻腼腆道:“回娘娘的话,打小就瘦,臣妾的娘亲曾说臣妾就是吃多少也长不了几两rou,没的浪费了粮食。”
皇后被这话弄得噗嗤一笑,拍了拍她手,“哪里就浪费粮食了,能吃下去就不浪费,想来你从前日子过得清苦,油水不多,这天底下哪儿有吃了不长rou的,做姑娘时都爱身量苗条,可嫁了人却不一样了,若太瘦了,只怕子嗣艰难。”
说到子嗣,周蔻脸一红。
皇后只以为新妇羞涩,面子上放不开,屏退四下后,悄悄与她说起了私房话,“好孩子,别怕,同本宫说说,宥儿他多久来你房中一次?”
周蔻头低得不能再低了,脸上红彤彤一片,声音又细又弱,“没...没来过。”她想了想又摇头道:“不对不对,有回早上来了一次。”
皇后笑容戛然而止,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气得不轻,“你的意思,是宥儿还没同你圆房?”
周蔻眨巴着眼,点了点头。
皇后一拍扶手,“宥儿简直是在胡闹!”她缓过劲儿来,安抚着周蔻道:“孩子,你放心,这个逆子,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于是周蔻又被稀里糊涂送了回来,同她一道回来的,还有两个御厨和一个太医署出来的老嬷嬷。
这老嬷嬷是皇后专门指派,盯着周蔻和四皇子圆房的,再注重平时饮食,调理身子,多喝些助孕的汤药。
当周蔻将凤仪宫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后,萱花高兴到就差跳起来了,她一心盼着主子前程,这后宅之中,有什么比子嗣来的更稳固呢。
之前四皇子不肯来,她们也无计可施,但如今皇后娘娘都亲自开口了,四皇子迟早会来。
萱花当即吩咐人去将新打的几套首饰镯子都拿了出来,一样样往周蔻头上比划着。
莺草有些发憷,怯生生道:“万一惹了四殿下不高兴可怎么办....”
这谁都知道四皇子从不近女色,不情不愿娶了皇妃也只当摆设,叫他圆房,恐怕难。
萱花沉默了一下,方道:“如今咱们进府也过半个月了,四殿下若真不称心如意,哪儿还有眼下的活头,这事是皇后娘娘发了话,那就是懿旨,四殿下高不高兴,都越不过这一茬去。”
这也是实话,又有皇后拨的嬷嬷坐镇,三人总是宽心了些。
沐浴更衣后,萱花悄悄往周蔻手里塞了本册子。
不必去翻,周蔻都知道这里面是些什么,她拿着烫手,又不好将它放下。
萱花捋了捋她鬓边shi发,绾了个松髻,玲珑剔透的玉簪花朵朵别在发间,刚洗过的小脸白里透红,新荔凝腮,粉面花容,连胭脂也不必上了。
“上回皇妃不肯看,可这回却不能够了,皇妃年纪小,许多男女之事都还不懂,这册子是难得的珍品,皇妃多揣摩揣摩。”
又不是四书五经,有什么好揣摩的,周蔻心里暗暗嘀咕一句,但也知道萱花都是为了她好。
她抬眼问人,“四殿下今晚会来吗?”
萱花断言道:“老嬷嬷专门去请了,那是皇后娘娘的人,四殿下定然会来。”
可这话却将周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藏在袖下的手,指头根根拢紧,对着镜子,能看出那一双眸子里漾出点点水雾。
怕,她怕。
四皇子恶名也罢,冷漠也罢,周蔻从没把自己真正当成他的妻子,更别提夫妻之间的床帏之事。
若他不是四皇子,只是一介匹夫,周蔻是说什么都要拒了的,可他不是,他的身份和威势压在她头上,犹如一座大山,好重好重,重到她不得不低头垂腰,放下心底深处的不情愿。
但即便这样,对于那种未知的恐惧,也仍凝聚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宫里来的嬷嬷姓金,原是太医署的医女,后来得皇后看重,便留在身边服侍,宫里人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金嬷嬷,也算有几分体面。
但这位人人敬重的金嬷嬷,还没靠近正院,就被门外两个人高马大的随从拦了下来。
金嬷嬷端正道:“奉皇后娘娘口谕,来请四殿下移步云瑶苑。”
随从面色漠然,似乎早有准备,“殿下说了,今日头痛不见人,嬷嬷请回吧。”
金嬷嬷恐怕也没料到,四皇子竟如此强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随从就已经要撵人了。
见状,她只好作罢。
待人走后,院内朱门轻轻吱呀一声,从里出来一袭绿衣,扶额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