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月能忍住不在魔鬼面前掉一滴眼泪,可一回到自己的小小院子里,眼泪就收不住了。恶魔一向粗暴,他只觉混身骨头都被人碾碎似的,一回到院中,还没来得及关上院门,便无力跌坐在地,他紧咬着牙关,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就顺着脸颊掉下来,砸在墙角的枯草上。平静了些许之后,他想起自己院门没关,一转身却看到一个匆忙离去的背影,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大哥”的背影。
第二天,家仆送来一个小猫铃铛,说是他落在老爷房门口的,他接下铃铛道了谢,虽然他的铃铛就藏在自己的腰带里——那是温烨的铃铛。
原来,他看到了啊,看到了多少呢?他会怎么想我呢?为什么不阻止呢?又为什么从我身边逃开了呢?我该把所有事情告诉他吗?
温初月这些纠结全都在温烨闪烁的眼神和逃避的态度中逐渐烂在心底里,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带过小猫铃铛,也没当他是大哥。
他第一次鲜明地认识到,自己小心翼翼守护的烛火真的很弱,一阵风就能吹灭。
在那之后,他在绝望到无以复加时还是会想起那团烛火,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依赖他,可一想到温烨那时匆忙逃走的背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即便身处在炼狱,待久了也会成长,温初月逐渐明白了,他这一生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光来照亮自己的路,自己在黑暗里磕得头破血流落得满身疮痍都要好过依赖别人,靠他自己的双手即便爬也能爬出一条血路来,再把那些包裹着人皮的恶魔一齐拖到真正的炼狱。
所以,我也曾想什么都不考虑地依赖你,我也曾想告诉你我的全部,可是啊,你只看到冰山一角就逃得远远的,我怕我的重量会压垮你,更怕你会变成插向我的利刃。
“过往情分?那种东西我早就不记得了。”
温初月现在信奉的处世准则相当简单粗暴,与其坐等别人往自己心口插刀,不如把自己变成一柄利刃,而他也欣慰地发现,自己已经能波澜不惊地对温烨说出决绝的话。
他看着眼前曾被自己恶言相对无数次、却还狗皮膏药似的贴过来的男人,此刻一言不发地把脸埋在臂弯里,目光空洞,像是个丢了什么重要东西的小孩,心中只有一句感慨——不复往昔。
傍晚,阮慕阳开始进行温初月留下的第一项任务——带小梅去看二月湖。
其实温初月的原话是“我不在的时候和小梅多培养培养感情,上回提到过的二月湖就不错”,说完,还把之前画好的地图塞给他。尽管阮慕阳觉得自己和小梅感情已经够好了,但想着或许主人这么说是怕他一个人寂寞,也就点头从命了。
至少这样会让他安心,虽然他并不确定主人会不会担心自己,但主人的确在他点头之后笑了。
阮慕阳看人看物比平常人细致些,来别院没几天就把温初月的生活习惯摸得七七八八了,他不像阿好有那么话可说,主要是因为温初月只要给他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自家主人想要什么,几乎从未失手。
所以他才产生了一种自己很了解温初月的错觉,直到那个雷雨之夜。
他第一次见识了不一样的温初月,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了解”不过是一点皮毛而已,只知道渴了给他添茶,热了为了他打扇,再更深层一点的东西便无法解读了,他总是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他甚至不知道怎么逗他笑——虽然阮慕阳在无意识的时候经常能惹温初月笑得前仰后翻。
他唯一掌握的会让主人开心的办法只有一个,听话。
于是他很听话地邀请小梅一起去二月湖游玩,他说:“小梅姐姐,主人让我带你去二月湖看看。”
小梅一口水差点没喷到阮慕阳脸上:“什,什么?”
阮慕阳乖乖重复了一遍,小梅偏头思索了片刻,认为这傻孩子可能是记反了,应该是温初月让她带阮慕阳去二月湖看看,腹诽道:“我也没去过二月湖啊,朗公子真会给我找事儿,朗公子还真是疼慕阳,出了门还记挂着他,说起来我来别院这么久也没享受过这等福利……”
“小梅姐姐,可以吗?”小梅两道细眉拧来拧去,目光若有所思,阮慕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一晃总算把小梅逐渐飘远的神魂晃回来了,她豪迈地一笑,决定看在阮慕阳呆得可爱的份上,不和温初月计较,小手一挥,道:“走,小梅姐姐带你去二月湖看莲花!”
谁带谁去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阮慕阳没有在意,乖乖跟在小梅屁股后头,谁知没走两步小梅脚步就停了,语气很怂地说道:“慕阳啊,我好像不知道怎么走……”
阮慕阳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过去:“主人给我画了地图。”
小梅打开地图,一边看一边皱眉,阮慕阳忙凑上前问:“小梅姐姐,这地图有什么问题吗?”
温初月平日里喜欢写写画画,她虽然对字画一窍不通,但常听自家见多识广的主子温烨夸赞他的画,也见识过温初月作画时认真细致的样子,便知道温初月的画功是极好的,但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