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在逐渐暴烈的日光下,暑气透过玻璃渗入车里,带来空调驱不散的热意。
关望坐在后座上,眼皮在继续狂跳,又是昨天那种仿佛有什么令人不安的大事要发生的预感。
车子驶到了胡青的宅邸门口,令关望有些意外。他第一次来胡青的家,在光头和墨镜的引领下迈进客厅,看到胡青正坐在沙发上摆弄茶具。胡青见他进来,慈眉善目地笑了笑。
“青爷。”关望礼貌地叫了一声。
“总算来了,坐。”胡青大脸大肚,一身肥膘,笑呵呵地招呼他,像尊弥勒佛。
关望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问:“青爷找我什么事?”
胡青笑道:“放心,不是坏事。”他沏好茶,给自己和关望各倒了一杯:“最近有笔大生意,需要你帮个忙。”
胡青看到关望表情不解,便又补充:“不是帮我的忙,是帮彭楚的忙。”
关望当然知道,胡青手下是没有什么“生意”可做的。彭楚作为这一带势力最大的华人枭雄,以制毒贩毒发家,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同时又发展了极为暴利的色情业与赌博业,四个领域分别由四位左膀右臂进行管理,而胡青就是管理赌博业的一位,关望则负责看守十六个赌场的其中之一。
“喝茶喝茶。”胡青笑眯眯地把茶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和关望再倒了一杯,“是这样的,最近彭楚联系到一个中国的买主,那边给价非常大方,需求量也大,而且不光给钱,还能用军队淘汰下来的军火以物换物。彭楚很想跟对方做长期生意,那边也有这个意向,但因为互相是第一次交易,双方都还不是很信任。”
关望听完皱眉:“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胡青笑了笑:“本来我也不明白。”说着把一个信封丢到了关望面前。
答案自然都在信封里了。关望拿起信封,从里面倒出来五六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从神态和衣着来看,或许更应该称为男孩。照片显然都是偷拍,以隐蔽的角度记录下这个男孩走路、吃饭、上课的时候,茫然、微笑、困倦的样子。
这个男孩有着和关望极为相似的脸。
相似到即使两个人明显带着全然不同的气质,依然令关望心脏一紧,瞳孔极速地收缩。
原来这就是眼皮一直狂跳的缘由。
“很像吧?我刚看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胡青饮了口茶,继续说,“因为彭楚对这个买主很看重,所以也专门找人去调查了一下。这个人有两子一女,照片上的就是他的二儿子。”胡青朝关望看了一眼,又说:“现在看来,他可能不止有两个儿子。对了——我记得你母亲当年就是从外面来的吧?”
关望握着那几张相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是这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也不是没有。”
“你听我继续说完。”胡青又道,“他今年二十三岁,和你一样大,而且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关望立刻追问。
胡青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程见凌。看见的见,凌霄的凌。”
关望的心跳几乎停滞,捏着相片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
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可如果他们是兄弟,为什么会从小分开,此前从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为什么当年母亲会只带着他来到这里——那几乎是逃来的,即使母亲什么也没有说,他也能感受到她是为了躲避什么无法面对的过往才来到此处。
“按照彭楚的意思,如果你是程老板丢失的儿子,那么只要把你送回去,程老板必然会非常感激,往后做生意自然也就顺利得多了。”
“可是——”
“可是你担心会另有隐情?”胡青弥勒佛式的笑脸中也带着Jing明,“彭楚早就想到了。说不定他们家里有什么恩怨,如果贸然把你送回去,程老板非但不会感激,反而还可能大发雷霆,但这种家庭恩怨我们是调查不到的。”胡青拍了拍关望的手背:“这就要靠你了。”
“靠我?”
“对,彭楚的意思是让你先接近程见凌,先确定你们到底是不是兄弟,再私下套套他的话。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把你送回程家。”胡青又笑眯眯地宽慰道,“放心,他还是个学生,生活轨迹非常简单,脑袋也单纯,很容易下手,相信你可以搞得定他。”
突然得知这世上可能还有自己的血亲,在震惊之后,有人在期待着他去制造一个充满算计的相逢。
胡青把那几张照片从关望的手中抽走,又装回了信封里,再推到他面前:“你的护照和签证已经在办了,办好之后就立刻动身。”
而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关望从胡青家里出来时已经是中午,腹里饥肠辘辘,他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但已经到了要和巴颂交班的点了。
他问送他出来的那个光头:“能送我一程吗?去九号。”
胡青管辖的赌场平时都以编号代称,而关望负责看守的那个编号第九。光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