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逆子!!”
我爹穿着黑绸大褂,半白花发梳的油亮亮的齐整,俨然是平时富贵模样,但此刻的动作却像是外面那些脏苦的佃农,他正跳起脚来大骂我,“不要脸皮的东西!你给我松手!”
“爹!您要打就打我!打死我吧!”
我虽然嘴里这么说着,手里却硬拽住我爹抡来的棒子不撒开,和我一同跪在旁边的忍冬先前替我挨了两棍,即便他身子骨结实,此刻也是疼的直背下腰。
我那个心疼啊,眼里含着泪望着我爹,而我娘在旁边傻站着,刚刚她要拦,被我爹扯着嗓子吼了几声,就不敢再掺和,只是哭的直叹气。
“你给我松手!看我打不打死你!”
我爹与我抢着那根粗棍子,他拽着那头,我拉着这头,我哭天抢地的哀嚎,让他打死我,但却暗地里使了狠劲握住棍子,不叫他夺去。
我爹还是老了,他年轻时能轻松攀上村里某个寡妇的瓦墙,现在却为抢个棍子脸都憋得通红,我看的心里不是滋味,然而我爹紧接着就朝我身上踹了几脚,疼的我眼冒金星——
这老东西!
但我还是不放手,忍冬先前劝过我,叫我先不要跟爹娘说我俩的事,可我觉得那有什么?城里的先进风气早该吹进农村了,自由恋爱都有了,两个男人在一起又怎么样!
我跟他打包票,不挨棍子不破银子,一定能成。
可谁知道!
我爹一直装摆出文明人的阔样,怎么到了要紧关头就昏庸腐俗,又让我挨棍子又要撵我滚出家门,这可不得了。
眼看着要不行了,我立刻大喊着搬救兵:“娘——德正!——长根啊!!”
德正和长根是我家里的佣人,打小便陪着我,他俩刚才就一直焦急地立在边上,但又不敢上前,此时见我这样喊叫,终于是“扑通”跪在地上,替我求情:
“老爷!您就饶了少爷吧!!”
“老爷!”我娘也泪眼婆娑地拉了拉我爹,“金旺禁不住罚啊,你忘啦,他那时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不能再遭刺激……”
“他娘的!你再提!那时候就该让这瘪犊子……”我爹话说了一半,又火冲上头,他眉目一横,又要来踢我,于是我娘还有长根德正通通喊道:
“老爷!”
我看着我爹的表情几番变化,最后满脸绷起的褶子松下了,他垂着头,松开棍子,退了几步瘫坐在后边的太师椅上。
“唉——”他长叹一口气,“你们这样……往后该怎么活呀……”
听了这话,我心头一跳,忽然就想起了我的二叔和二嫂。
我二叔名叫李大正,说是二叔,其实与我并没有血缘关系,只长我七八岁,还是我家的佃农。
李大正本来有个弟弟,他俩的爹死的早,好在他娘本也不是谁家的小姐,从小农活干惯了,有的是力气,虽然刚开始累的够呛,但等兄弟俩长大了却是帮她分担不少。
李大正打小就聪明,于是家里硬抠出些钱供他去读书,希望他日后有出息,但不等他念完小学,他娘就病倒了,李大正便辍学回家帮弟弟干活,同时照顾他娘。
一家子就这么支撑着过了下去,即使生活艰苦,李大正也总挂着笑脸。
我小时候总学着我爹的样子站在自家的田埂上背着手,观望百亩绿油油的农田,见到我的男人女人都要停了手上的活,称我一声“少爷”,但唯独李大正只抬起头,笑着叫我名儿:“金旺”。
这样不懂规矩的人我本想叫他吃苦头,但李大正从兜里掏出一颗糖给我后,我就原谅了他。
糖纸被热融了的糖壳粘黏一片,我顾不得嫌弃,扒开便急急地塞入口中——我娘不肯让我多吃,所以即便在我家,吃糖的机会也是少有的。
我坐在一旁看着李大正卖力地挥着锄头,烈阳映在他被汗浸的铜亮的身体上,热油油地发着光。
李大正时不时地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脸,见我一直盯着他,又是冲我笑。
我那天又问他要了一次糖,他说兜里本来只有两颗糖,一个给弟弟,一个给他娘。因为给了我一个,所以他弟弟就没得吃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能把剩的那个给弟弟?
他笑着跟我说,因为他娘喝的药太苦,所以一定要给她吃颗糖才行。
之后再找李大正时,我没问他要糖了,但总跟着他,他去割草喂羊,我便去,他去挑担打水,我也去,李大正不像别人那样怕我摔到碰到,他常常说:“男子汉要勇敢。”
我每次隔着老远喊他“李大正”的时候,他就扬着镰刀吓我:“要叫我二叔!”
至于为什么要叫他二叔,大概是药行的先生总被尊称为“二叔”,他也想尝尝受人尊敬的感觉吧。
然而我还是要叫他李大正。
后来有一阵子,李大正没露面了,我找几次没见他,也就去寻别的乐子,不过时间长了倒是有些寂寞。
我闲不住,又去田里找他,这次终于叫我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