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云江从鹤怜口中得知了隐华渡劫之事。
他当然愿意交出自己另一半仙格,可他也晓得隐华不会轻易收下。
因为他如今在隐华心中只是个无心无肝、无情无义的恶徒,试问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会交出自己的仙格?
若隐华起了疑心,怀疑自己别有所图就罢了,一旦他知晓了自己对他的情意,甚至回想起了当初……怀中之人渐渐冰冷的万念俱灰他此生都不愿再感受第二遍,所以,他绝不会让隐华想起来。
“我会帮隐华恢复至渡劫境的修为。届时你二人戮龙台上一战,你虽一心求败,可他他杀你心切,想来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的。”
鹤怜早已有了计划,却偏偏选择在这时候同他说明,是要他尝够被隐华憎恶厌弃的滋味么?
就同当年,他自己一样?
“你也不必这样看我,以为我会坐收你的渔利。实话告诉你,湛云江,我鹤怜没打算能活着走下戮龙台。你对不起他不假,可我……又何尝有脸面对他。”
“……要对付你们的人你应当知晓是谁,当年你只毁了他的rou身,却给了他卷土重来的机会,他不会轻易放过你和隐华。”
“更何况你死之后,隐华的九百九十九道天雷,还需要有人替他承去一半。”
“十五日后,南荒具区泽再见罢。”
而再见之日,鹤怜却已是一具将死的残躯。
湛云江亲眼看着鹤怜剖出自己的妖丹,交到这世上他最厌恶却也最信任的他的手里,关照他将这妖丹送进隐华体内,关键时刻保隐华一命。
湛云江无暇为鹤怜默哀,因为他自己亦要走向一条殊途同归之路。
他要隐华比此刻更百倍千倍地恨他,恨得再无一丝转圜。
他要隐华,亲手杀他。
天屏山一战,他借齐寒宵之口让隐华知道了自己想要抢夺仙格的“目的”,接着不顾天衍宗众人的劝阻亲手将他送进禁地。明知兵行险着,不可能保得隐华毫发无损,可看着他因自己受伤,因自己吐血,他还是心痛如凌迟。
于是匆匆而去,连鹤怜的嘱咐都忘在了脑后。
等他想起又折回时,却撞见了凌衣教的败类欺辱自己所爱之人的龌龊画面。
杀死这些败类轻而易举,可隐华倒向了别人的心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夺回。
他冷笑,一样是死,可至少鹤怜是拥有着隐华的爱去死,他求仁得仁、死得其所;而自己呢,自己却要以一个死不足惜的恶人身份,被隐华恨之入骨而死。
凭什么……凭什么!
不要忍了,得到他罢,占有这个本该属于他的爱人,在他身上烙下永远抹不掉的痕迹,让他痛苦,让他快乐,也让自己……永远停留在千年前那亲密无间的最后一夜。
在隐华面前,他从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早在当年的蛇毒一事中他就晓得自己抵抗不了隐华的诱惑,这个美得如雪一般澄净又如梅一般艳丽的人,就像一面镜子,将他内心深处从不敢宣之于口的七情六欲照得一清二楚。
他是个凡人,他只是个凡人。
在他们初遇的戮龙台上,隐华的最后一剑直直刺穿了他的心脏,于是他怀抱着那份被隐华丢失了的爱他的记忆孤单死去,一切的一切终于彻底湮灭。
他用残生成全了隐华,却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而他活下来,竟只是老天为了能让他再一次目睹隐华死去。
“阿湛,你忘了我罢。”
从此,这句话便时常出现在了他噩梦之中。
……
湛云江受封北斗瑶光破军星君一职后,领了个全神族都无法理解的任务,寻找无尘树种。
众神纷纷猜测天君是否对他不满,加之他性格过于孤傲冷寂,整个天庭几乎无人愿意踏足他的瑶光殿。
直到后来他在天渡一战中一剑斩灭十万鬼王大军,才终于成就杀神之名,成了天庭炙手可热的人物。
可在凌霄殿听封时,他却向天君求了个全神族都为之侧目的恩典。
他想要,找回他的记忆。
湛云江自然知道自己忘记了一部分东西,从他苏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
他对隐华的爱意早已融进了他每一寸的骨血,如将之剔除,那么他便只剩下了千疮百孔,试问这样的自己他怎么可能接受,又怎么可能相信。
所以,在他满世界寻找无尘树种的这些年里,他也在到处寻找着自己,然而天地茫茫,万事万物与他而言竟如云烟倏忽,他什么也没找到。
那个在梦中一遍遍出现的声音,那个让他忘了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同属北斗的天枢玉衡两殿主君齐齐出列反对此事。
湛云江对这二君印象颇深,因为整个天庭除他之外,此二人同样满世界找着无尘树的种子。
无尘树种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玄机他无法揣测,但冥冥之中他却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这必定与他丢失的记忆有着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