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相府门前的好戏,那人将架好的□□一收,转身没入沉沉夜色。
“秉将军,今日临淄侯府前……”
到了住处,他落笔写了几字,又有些头痛地丢下笔,想了一想,还是将竹简丢进火塘里头。
一瞬的焰光照上他的眼膜,将那沉沉的目光镀上一层闪烁的光点,也映出他勾起的唇角与颇有兴味的笑意。
身侧的小兵毕恭毕敬地请示道:“今日丞相府前的事情,不回报赵将军么?”
“算了,这等小事不必惊扰他老人家。”他大大咧咧往后一仰,靠着墙壁打起盹来,“何况我看那李先生能折腾得很,一时半会死不了,我们还是改日动手好了。你,盯紧点,可别让人死在那司马懿手下了。”
第144章 第 144 章
“陛下, 司马督军来了。”
天色暗沉,灯影重重,八盏高低错落的烛火将整个寝殿照得通明。
窗外, 低压的天际滚着乌云,无边细雪漫洒在不夜的深宫, 还未积起便叫灯火融去, 沾shi了檐角, 也将红墙碧瓦洇上深深浅浅的水痕。
曹丕正端坐于案前,心不在焉地批着关于临淄侯案的一摞案卷。
“你是皇帝, 不是世子, 更不是公子, 该好好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 想想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太后的话犹然在耳。
一介妇孺,懂什么政事?母亲这话不过是为了回护他那好弟弟罢了!
自立为帝以来,他始终是这样想,更不曾放下立诛曹子建的心。奈何张辽明摆着阻拦, 太后又多加施压, 除了应允司马懿血洗宇篁馆, 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一举斩草除根。
直到司马懿遭遇拦截的消息传来, 群臣的抗议雪花似的飞上案头,他才开始思索太后这话的深意。
想得深了,背后不由冷汗涔涔。
谁都知道他和曹植相斗多年, 这笔帐终归是要算在他这个新帝头上的, 事成也就罢了, 如今他那弟弟活得好好的,他却挨了一背脊骨的骂。
简直无妄之灾!
但杀也终归是不能杀的。
眼下不过是兵临相府,他就快被笔杆子戳出一身的窟窿眼了, 要是真动了曹植,恐怕天下仁人志士都将揭竿而起。
更令人后怕的是,司马懿杀了曹植,谁又能替他杀司马懿?
坐到这梦寐以求的帝座上,他才感觉这屁股下的坐榻委实不太舒服,又冷又硬,硌着骨头;而俯瞰苍生的滋味也并不多么畅快,那些俯首称臣的老古董们依旧不驯服,仍用一副冷傲的眼神审视着他这个皇帝的作为。
说到底,作为新帝,他还未能服众。
而司马懿杀曹植的建议,则又让他背了个黑锅。
要立威无外乎生杀予夺,弑兄这个馊主意已经差点将他拖入泥淖里头,而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
他目光在明亮的烛光中转了一转,见一袭鹤氅的司马懿摇着羽扇而来,沾shi的丝履踏上软暖的垫子,印出一行清晰的足印。
宫中内监知到督军今时今日的地位,早不敢拿以前的态度对他,知趣地奉上雕镂Jing致的坐席,令其可与皇帝平起平坐地交谈。
这素日来的规矩是半点不错,可落在曹丕眼中,不觉有些刺眼,更有些扎心。
年轻的帝王算得上丰神俊朗,肖似其父的眼微搭着,此刻却有些说不出的Yin鸷。司马懿目光一动,却见曹丕眼睫一眨,笑容如常:“公卿何故漏夜踏来?”
有什么事不能等明日早朝?
何况他来之前,根本未有请示,这偌大深宫竟成了他司马家的□□不成?
一旦起了怀疑的心思,曹丕对这素日的良师益友怎么也看不顺眼了,然而他毕竟算是他登帝路上最大的功臣,轻易动不得。
这兜兜转转的念头隔在亲厚的表情后,则如纸后的灯火,将里头掩得更深的想法都照出绰绰剪影。
司马懿只消一眼便看清了这位新帝又在打什么主意。
自古以来岂有容得下功臣的帝王?只怕这曹子桓早已起了鸟尽弓藏的心思。
他洞悉了新帝的隐晦心思,并不入座,倒是循礼垂手而立:“听闻吴军西进,陛下下令焚毁襄阳城,臣不得不来一劝。”
曹丕抬眼:“仲达以为不可?”
司马懿的视线搭下,很容易就看清了皇帝手中的竹简,密密匝匝的字眼里还夹了他与曹植的名字,想来是关于此前临淄侯一案的上疏。
果真是吃力不讨好啊。
他暗中微哂,垂着眼睫,将眸中一闪而逝的冷意遮断,与曹丕分析道:“襄阳是水陆要地,交通所在,否则去年关羽也不会冒着被背袭的危险来取襄阳了。何况吴才取了西长江,与蜀中难免生出龃龉,正是当战的节骨眼,想来不会胆大到分兵向魏。陛下令曹仁焚城断路固然是釜底抽薪之妙计,却也不免令我朝元气大伤,算来得不偿失。如今诏令才发,尚可追回,还望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