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欲册立新后,万家,东宫都没有反对的声音,于是群臣也不会为这件事反抗皇帝——皇后之位固然重要,可只要储位不易,能让皇帝高兴一点,那就顺从了他也无妨。
三省六部的人大多数是这样想的,然而皇帝终究没有按照规矩来,亲笔圣旨还是被李元振给送到尚书省的。当时正好是韦君宜当值,堂上还有好几个人,一同接了圣旨,韦君宜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打开一看,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因为皇帝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让瑞香隐姓埋名,所以这封圣旨里的内容让韦君宜简直不能接受,他把这卷竹简交给其余人传阅,自己则满是迫不得已,向李元振确认:“陛下圣旨所说,你也应当知道吧?”
李元振是内宫宦官第一人,韦君宜等人往常也不至于和他有什么矛盾,李元振更是一直甚为恭敬,从没有失礼之处。此时,李元振也是很有礼貌的:“韦公,这事儿或许难以接受一些,可确实是真相,您不如……”
话音未落,韦君宜面色几变,还来不及说话,韦君宜旁侧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就跳了出来,指着李元振破口大骂:“我不信!世间焉有如此荒唐之事!定是你们这起阉宦一意蒙蔽圣聪,胡编乱造!韦公,这封诏书不曾经过中书省录旨,我等断断不能遵从啊!”
其实韦君宜也有质疑的意思,但他年纪大了,火气渐渐平伏,不打算如此激烈。然而此人却刚被调入尚书省,书生意气又向来和奴颜婢膝曲意奉承的宦官内侍不对付,当场就给捅了出来,搞得韦君宜也和缓不起来。
李元振最恨别人当面揭短,阉宦来狗奴去的,闻言却只是眼神微微闪烁,并不强求,只微微一笑:“韦公,您看这……”
韦君宜长叹一声,肃容接过竹简,对李元振道:“并非我等抗旨不遵,实在是此事匪夷所思,这封圣旨我亦是确实不合规矩,应当封驳不受。还请李大监传达臣等求见陛下之意。”
李元振素来是不会和韦君宜为难的,再说他对朝廷办事的流程也不是一无所知,心知如此直接下诏极有可能难以一次成功,但既然皇后肯定是真的,那么叫这些老臣见一面又何妨?总要亲眼见过才能服众。皇帝是与皇后相关的事都愿意事必躬亲,李元振也不好拦——说句真心话他甚至是不忍心拦,多跑两趟就多跑两趟吧。
册立皇后乃是国朝大事,何况这还是同一个皇后,声势大过程反复是应有的,李元振心情很平和。
韦君宜送走他之后仔细想了想,干脆写了几张条子叫书吏送往各处,自己则整理衣冠,熏香提神准备面圣。尚书省虽然距离紫宸殿最近,但中书门下在宫城亦有内省,日常也有人当值,很快就凑到了一处。韦君宜把圣旨封驳的事说了一遍,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其实这种事,自古以来也不是头一桩,疯了的皇帝傻了的皇帝不是不能坐稳帝位的,但这事儿轮到自己头上,就叫人心情很复杂,还有些怕死,心里甚至先嘀咕:早先也没听说这么严重啊……
可疯是疯傻是傻,如今这位陛下本就是一条血路登基,后来心性变坏了,人却很敏锐,不好哄过去。就有人长叹一声,说韦君宜直接封驳有些鲁莽了。
韦君宜捻着胡子皱着眉头:“封驳本就是你们门下的事,只是立后无需经过门下,我这里若是不驳回去,便只能交付有司安排准备起来,又或者难道把诏书送给你们叫你们来封驳不成?”
那人就不说话了。
说到底还是这件事本就不合规矩,因此怎么做都不对。常理册立皇后确实不需要经过门下省的审核讨论,因为册立皇后本身也不会这么毫无征兆,先前尽可以讨论博弈,议定了下诏书给尚书省,尚书省发文下去叫礼部等处备办就是了,典礼仪注有的是可以援引的前例。
原先外朝得到的消息不过是洒扫布置含凉殿,要立新后,至于紫宸殿有一宫人的事儿还是消息灵通的才知道一二,但谁会觉得这事很稀奇呢?谁会想得到这人就是皇后呢?谁会想得到,他会是那个皇后呢?
诏书到了韦君宜这里,他不能顺从,自然只有反对,至于如何反对,用何权力反对,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一群人结伴去紫宸殿候见,李元振也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皇帝表情就很不耐烦,冷笑道:“难不成他们现在敢来安排我了?”
瑞香见他神情不悦,简直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一点道理都讲不通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早上皇帝起来写封后诏书的时候,他还没醒来,等到睁开眼皇帝告诉他这个消息,就已经来不及了。
死过一回,瑞香自己也没察觉,他的心态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他是最温柔周全的人,如有可能总是愿意对所有人都好一些,现在却顾不上别的,好似一捧已经烧过一次的木柴,再度点燃的温度只能够温暖一个人。
他自然选自己的丈夫。
皇帝孤独十年,难道不值得他偏袒维护,怜爱珍惜吗?于是瑞香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想法倒是和李元振不谋而合。他任性就任性吧,真的假不了,再说这事儿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