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蜜拉是个过分外放的女人,其强烈的女性特质某种程度上是会让男人感觉到不适的。自然,这个时候的瑞香只是本能地发现,季凛相信卡蜜拉的眼光和能力,但却有点怕她的热情。再说,他们三个说的都是些衣料款式,流行文化的事,他一个男人也不好插口,走开是正常的。
忙忙地给婆媳俩都定做了十几套衣服,连大太太都有些招架不住卡蜜拉的热情与主人翁气质,连连推辞,终于签了单子,付了定金,送走做成一单大生意的裁缝,季家也留了卡蜜拉吃了一顿饭。
饭后,卡蜜拉又留下说了会儿话,临去前连连拉着大太太和瑞香,说他们出门逛街一定要找自己云云,甚至很是期待带着瑞香去看电影,最终恋恋不舍地离去。
大太太长出一口气:“这是子明的太太不是?”
季凛点点头,大太太就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她可真是热情,这一下午就听她一个人说话了,我算是知道,一个人太热心太多话,也叫人苦不堪言。”
她又话头一转:“不过我们瑞香腼腆话少,性情柔顺,有这么个朋友带着也是好事,他一个人,我还不放心呢。”
瑞香听得想笑,觉得大太太也算是偏爱,他何曾腼腆,又怎么柔顺来着?只是刚想笑他就看见季凛赞同地点头,不知怎么又想起方才看见丈夫对卡蜜拉那种做派颇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顿时就不大快乐了,忍不住地想,他不喜欢卡蜜拉那种个性强烈有主见的,想必就是真心看中自己的柔顺沉默?
这又算什么?
本来好好的,瑞香也不想被人发现,干脆起身去自己的书房独处,一阵呆呆地胡思乱想,又一阵觉得自己患得患失很可笑,又觉得不甘心起来,想季凛都不愿意和自己多说话,看上去也是甘之如饴,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反复思量?你怎样对我,我就怎么样对你。
于是便随手翻了一本书遣散无由的烦闷,只是看着看着,也就渐渐沉浸。
等到大太太决定入睡,早早安寝,季凛到处寻找了一番妻子,终于打开书房的门,就看见他一抖一抖地坐在桌边,低着头哭得正伤心,听见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来,哽咽着问:“怎、怎么会这样?茶花女,为什么真的死了,呜呜呜呜他们甚至还没有见过最后一面……”
季凛一时愣住。这本茶花女自然是他从前买的许多小说之一,曾经他也是很喜欢看闲书的。瑞香看不懂外文,所以他就先把译本搬过来,倒没有想过会把他看得肝肠寸断,哭哭啼啼。不过想一想,也未必不合理。
中国传统里是不讲爱情的,当然谈情,可那是恩义,恩情,恩爱,总叫人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且纯然的心灵的共振虽然未必一定没有,却必然是稀少,又不能为人所知的。许多文臣武将用香草美人自比,他们又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话语权,以至于但凡读情情爱爱的诗词故事,也难免叫人疑心其实是作者对君主的一番热忱。
以现代观念来说,着实不能并入爱情诗。
而实实在在讲述男女来往呢,西厢,琵琶,玉簪,紫燕,不是欲多于情,就是恩大于爱,往往后头还狗尾续貂来上一句,情浓之时女子如何贤良淑德,主动给丈夫纳上一两房美妾,于是原先离合之中动人情肠的词藻,顿时变成了吞不下吐不出的发霉橘子,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动人。
像是外国小说,生生死死就写恋爱,似乎毫无隔阂,只有悲欢离合,终究还是很少见的。瑞香又才打开这方新天地,看得投入进去出不来也很合理,此时正哭着说玛格丽特好可怜,反复质问为什么会这样。
季凛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告诉他这是有原型的,以至于还得讲到大仲马小仲马两父子之间的官司,只得忍住了上前,哄孩子似的哄瑞香,顺便把他搓弄进了卧室。
瑞香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哭了一会醒过来就觉得丢人,再看自己手里还攥着季凛塞给自己的巧克力,顿时更觉得像是被当做孩子打发,又羞又悔,又藏不住话,剥开巧克力吃着,忍不住问季凛:“你以前还看过这种书吗?茶花女真的好可怜……”
那书不是他的,也不可能是大太太的,显然就是季凛的,且封面上还签着名字,书里有些段落下面被划了线,瑞香想了想问:“你在有些地方下面划线是什么意思?”
这是季凛十几岁的时候读的,他哪儿记得从前是什么意思?好在瑞香刚看完书,讨论欲强的很,见他苦思冥想也并不寻根究底,一面喝茶一面委屈巴巴伤心道:“要是阿尔芒能早知道她的苦衷就好了。”
人总是悲伤于美好事物的毁灭,茶花女如此受欢迎,正是因为这之中的道理是相通的。但看了悲剧,人人又难免觉得要是能够有个大团圆的结局才完美,总想着改掉那个风流云散的结尾。
季凛想了想,选择说实话:“没有什么花好月圆的结局。既然不可能为其家庭接受,茶花女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后有人真心悼念。巴黎也好,世上所有的繁华富丽之地也好,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故事,更悲伤的是,有很多玛格丽特,却未必有一个阿尔芒。她们的美貌是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