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在当地也是大家族,又群聚而居,任何一家分家,都不是小事,须得请了地方师爷,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细细商议讨论。
如今时代变迁,男人时常有好几个家,正妻那里名义上是大头,实际上被抛在一旁不管,钱,权,男人都被姨太太把持的也不在少数。像是季老爷早早瘫了被妻子把持的,还算简单的情况且如今季凛在新政府任职,显然是诸子之中最有出息的人,大太太硬气,账目都在她手里,底下姨太太和兄弟们怎么闹腾,都翻不过天去。
闹哄哄一连几天,经过寻死觅活,非要查账,撒泼放赖,威逼撵走等等剧目后,家终于是分定了。瑞香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只每天照常列席,以示夫妻同心。实际上账目被婆婆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丈夫又强硬且目中无人,根本用不着他卖力气。
老宅留给长子嫡孙,只是季老爷尚未过世,因此奉养他的老三一家还可以住在这里——老二体弱多病,早就死了,老三实际上是最大的弟弟,因为会做人,和长兄的关系也还不错,是个和季老爷一样的人才,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把季老爷交给他,大太太母子都很放心。
于是,瑞香就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季凛并不多插手——据说他早托人在上海看了一处房产,行李也搬到了那里去,带回来的就一个贴身的箱子,根本不需要整理。只是见瑞香对一应陪嫁的家具都难以抉择,想着带去怕是累赘,不带又舍不得,再说不带能放到哪儿去?
这时候季凛很认真地提议:“还是带上,多也不多这些。娘是最仔细的人,她一定是舍不得自己那些老物件的。别的也就罢了,这床是你的嫁妆,还是有年头的古董,不带可惜了的。”
瑞香总觉得他带床的意思并非仅止于此,但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有点危险,所以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季凛又道:“中西合璧,不会突兀的。”
瑞香还是不接话,低着头叫丫头翻衣箱,这一回就更加难以抉择了。他们虽然住在乡下,可裁剪衣服都是进城里,或者请裁缝过来专门做的。大太太年纪大了,要的是尊重威严,穿衣服讲究却沉稳,但却很有兴致打扮瑞香,这一点也让妯娌们很嫉妒。
今春刚做过好几套春装,夏装,整整齐齐,许多还没有穿过。绫罗绸缎纱,应有尽有,瑞香觉得到上海去怕是没有穿上的机会,又觉得很可惜。他也想得到,季凛进了政府任职,又有许多一同读书的同学,到时候自己作为他的妻子,出面应酬的机会不会少,跟上外头的chao流势在必行,不能显得太老派。
他是没有去外头读过书,也确实不会什么外语,但不愿意输给旁人,或是叫人指指点点。再说,其实瑞香的心也是渐渐野了的,他很好奇,也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又觉得总不能白白留下,一辈子都这样故步自封——他不想要季凛瞧不起自己,或是兴趣始终都在床笫间。
于是,同样陷入了家具的难题,只是这一回瑞香觉得更为难。
季凛看了,干脆亲自走过来巡视。大太太审美极佳,瑞香年轻又美貌,穿什么颜色都很适宜,娇嫩艳色衬得人冰雪般皎洁,素净的雪青,藕合,ru黄,又显得他那么娇那么嫩,所以这里头着实有很多好东西。季凛很满意:“带上吧。”
瑞香不想和他争论,因为总觉得一旦争论就要落到十分危险的境地,于是也只是点点头。他虽然不想回应这种话题,可也觉得这是夫妻二人之间见面以来最和平最温馨的相处了,想了想,于是问:“到时候要办个小宴请请你的同事朋友么?新上任又是新入住,总要有个礼节。”
其实想到这个,他还是有点慌的。当家主妇待人接物,人情客往这种事他自然在娘家也学过,在婆家也见过,大太太和他母亲都是八面玲珑,人情练达的人物。只是瑞香虽然自认为不差,却也不知道外头是怎么个章程。看季凛的样子,又不像是Jing通这些的,怕只怕一问三不知,到最后也只是他的妻子叫人背后议论。
毕竟在外读书不比安家落户,那时候孤身一人,无所谓礼数不礼数,可成家立业,总也该有个家的样子。
瑞香想着,就觉得到时候还得先打开局面,先交一个两个朋友,看看他们的意见,却听季凛道:“请自然是要请的,只是你也不必太担心,他们都不是挑剔的人。”
瑞香低头暗自腹诽,嘴上却不说什么,只是继续漫无目的地往下问:“那到了上海,我能出去逛逛么?报纸上倒是见到了花花世界,却从来没有去玩过。”
季凛便用一种奇怪的,柔情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怜爱地看着他。瑞香直直想起他往常把自己弄得要死不活的时候,抚摸自己鬓发和身体的眼神,顿时浑身一紧,忍不住缩了缩,又觉得自己似乎哪里都太显眼,在他眼里是无法变成小小一团,不受注意的。
“那是自然,到时候你想去,我带你去,又有什么难的?”
瑞香又觉得不大安全,低头看自己的裙边,轻声道:“我和娘一起,也不一定带你。”
季凛这时候又像是十分宽容,并不紧跟着调戏他,或者更过分些,上来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