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扶着她出了院门。
母子相见十分感人,大太太握着帕子哭,比她高了接近两个头的大少爷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制服,搂着她含笑安抚,旁边兄弟姐妹妯娌们俱是泪眼盈盈,十分感动的样子。瑞香知道按理说自己也该哭一场才是,只是却没有多少眼泪,只好时不时用帕子擦擦眼角应景。
季老爷已经患了偏瘫,起不来床,大少爷不提,大太太还是叫他去见了见,便吩咐摆饭。媳妇们侍立一旁伺候,照例被大太太安排去坐下,男女各开了一席,瑞香和大少爷之间隔着影影绰绰数个人头,二少奶奶快人快语,扯着他给大少爷看:“大哥和嫂子一向少见面,不知道还认不认得?”
瑞香低着头装羞,大少爷但笑不语。大太太有些不悦,抿了抿唇,举起酒杯道:“开席吧。”
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大少爷就到大太太屋里,母子两个说体己话,瑞香则早早回房,看着已经熟悉的房间,一时有些迷茫。他知道大少爷今夜必定要回来的,看着自己带来的黑漆螺钿拔步床,酸枝木的全套家具,也不由觉得陌生。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按照自己的想法离开?瑞香从没有和丈夫这种身份的陌生男人相处过,也并没有可以参考的对象,心里不由忐忑,又觉得吃了酒浑身发热,干脆叫水洗了个澡,又赶紧出来擦干,穿好衣服。
夜里凉,他换了一身更厚实些的袄裙,大概是心里觉得不安全,不愿意在名义上的夫君面前暴露过多。然而紧张的时间长了,左等右等男人都不来,他也慢慢放松了,拿着扇子坐在屋里慢慢扇风。
季家前几年通了电,全家的电闸都掌握在大太太手里,时候到了才会统一开灯,她要睡的时候就会关灯。瑞香就摸黑坐着,直到电灯亮起来,季凛进了门。
听到动静,瑞香立刻站起身,捏着扇子的竹柄,站在原地叫了一声大少爷,就不知道该做什么,窘迫地立着。
家里的电灯并不亮,是昏黄的,映照出纤细柔软的一个修长轮廓。季凛进了门,丫头就进来在拔步床里点蜡烛,熏香。瑞香没话找话,解释:“家里蚊虫多,不熏一熏不好睡觉的。”
说完了他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又道:“大少爷一路辛苦,要是没什么事交代,就早点睡觉吧。”
他其实也不介意季凛现在就说外头有人,自由恋爱的事。
然而对方只是沉默。两人间隔了一臂宽的距离,彼此都不摇不动,瑞香的丝绸裙面上流淌着闪闪烁烁,黄金一般的灯光,季凛就想起白日里看见他像朵荷花玉兰似的娇嫩清雅,此时又多了一分浓艳韵味,也同样没话找话:“我方才已经告诉了母亲,新政府里有我一个学长,在里头任职,对他父亲举荐了我,给了我一份工作,我已经接受了,不多久就要上任,带着家人一起。”
瑞香干巴巴回应:“那很好啊,我先在这里祝大少爷前程似锦。”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季凛的这个家人,只有大太太和他。
季凛并不是擅长说闲话,废话的人,瑞香更应对得僵硬,两人又沉默了片刻,瑞香不明白他怎么还不说,大少爷却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两人同时道:“先睡觉吧?”
于是便僵硬地起了身,到床边去。
拔步床是瑞香的嫁妆,前朝的老物件了,黑漆螺钿,上头雕着八仙过海,吉祥如意,鹿鹤同春,和合二仙,里头大得很,放得下小桌,马桶,屏风,炉瓶三事,床头还堆着几本书。季凛拿起来看,见是温少卿词集,卢照邻诗选,饮水词,还有几本戏本子,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琵琶记,珍珠衫,牡丹亭。
他也受过全套的传统教育,那时候这些闲书没少看,一见题目就知道是什么故事,想起牡丹亭里很有些缠绵悱恻,便忍不住回头看了瑞香一眼,心中模模糊糊想起什么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
帐子里还有蜡烛,看得更清楚些,季凛慢慢从头到脚往下看,想起的就不是什么正经唱词,像瑞香这种小媳妇,戏台上都看不见的。
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这一霎天留人便 草藉花眠,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我欲去,还留恋 ,相看俨然 ,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
他心里想着这不正经的香艳唱词,面上却丝毫不显,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冷淡,有几分冰雪般的冷,洁,孤高。
瑞香正觉得不自在,往日睡觉的地方进了个气息陌生的男人,自然察觉不到他内心的想法,又见他站在面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到底怯生,不得不抬手先替他解制服的扣子。这东西很陌生,瑞香摸索了几下,才抓住关窍,刚解开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掌心是热的。
瑞香微微颤抖,就听见他的声音也起了涟漪:“睡吧。”
随后他整个人便被拦腰抱起,扔上了床。拔步床宽大,容得下两个人,瑞香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