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几人看见皇帝来,瑞香倒好,心中委屈忽然更浓,又流出两行泪,坐着不动就看着他。几个孩子却纷纷起身叉手为礼,别别扭扭叫声阿父。倒不是还气他找了新人,更不是气他隐瞒,只是眼下这情境,确实难免尴尬。
皇帝见不得瑞香哭,床帐里都心疼得要吃掉他的眼泪,现在就更心软,叫几个孩子起来,几人又重新排了座位。瑞香原本被孩子们围绕,坐在书房里榻沿上,熙华和嘉华一左一右,太子则跪在膝前。现在自然是帝后二人在榻上并肩而坐,几个孩子往下面椅子上坐好。
都是一家人,彼此心意相通,有些话无需再说一遍,太子便直入主题:“阿父身体可好些了?何时请外祖家中诸人进宫相认?”
瑞香委屈过一时,自己摸出帕子擦眼泪,皇帝在人前原不是轻薄浮浪之人,但现在却忍不住拉了瑞香的手,捏捏以示安抚。如此亲密的行为,还当着十几岁的孩子的面,瑞香脸上浮现一抹红,低着头试图把手抽出来。可他抢不过皇帝,又不好做得太明显,便只好放弃,若无其事继续坐着。
皇帝近来休养得好,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终于少去许多憔悴支离之感,几个孩子现在也相信了他的话。
“我很好。此事不能再拖了,我看就明日吧。”
三个孩子并不意外,互相目视后,故意不去看父母交握的手,心里都有些波澜壮阔的唏嘘。熙华叹道:“如此一段奇缘,真是想也想不到,阿娘能够回来,实在是我们一家的幸事。”
几个孩子都有些心不在焉,其实也是因为他们知道李元振那个说法不是真的。但是不是真的又如何?母亲总归是真的,别说只是借尸还魂,哪怕他是个鬼魂,难道孩子就认不得母亲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反而是次要的。只要好好解决了这件事,长长久久把母亲留下,那就足够。
太子便道:“以儿之见,阿父该召集天下僧道入宫,叫他们给个说法才是。不管是哪路神佛,能够将阿娘送回,我们一家就该好好礼敬,务必使其香火鼎盛,名传天下。”
他自然知道父亲从来不信神佛,自从那年试图招魂失败后,还被灌了没用的废话,就从不信变成了厌恶,仇恨。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母亲回来了,不管是因为什么,最终都难免归于神佛。既然要借助他们的力量,便必须将他们尊崇起来。
方外之人不管世俗之事,只要能够给出个令人信服的答案,就尊崇几分又何妨?
现在母亲坐在这里,景历也不担心父亲会拒绝。果然,皇帝只是沉yin片刻,看了看坐在一旁,对自己毁僧谤道行为一无所知,只专心看着自己和孩子们,显得格外温顺可爱,懵懂柔软的小妻子,就答应了下来:“有理。”
景历与熙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放松。
瑞香不知道皇帝的破坏性,虽然得了李元振讲述过去之事,但对方作为皇帝心腹,却也不方便讲述太多微妙之事,且目的是为了让皇后知道皇帝有多强的自毁心态,重点根本不在皇帝处事当政上,也就不知道两个孩子对视的深意,只是忽然想起一事:“大郎和大娘子年纪已经大了,怎么还没有成婚?亲事定下没有?”
按理说不该当着孩子的面提及这些,但瑞香也是想看看他们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听见这种年长者理所当然的温柔关心,在他面前这短短时间内始终表现得温柔懂事,相貌又清贵端严,颇具国朝太子仪范的景历却忽然呛了一下,耳根发红:“阿娘……”
景历倒不是因为娶妻害羞。身为皇帝独子,无可争议的储君,他向来早慧稳重,也想过自己的婚姻大事。父亲虽然这些年越来越极端,喜怒无常,可对他始终疼爱信重有加,绝不会轻忽,也定然会把婚事这么重要的安排放在心上。景历自己倒是无所谓,作为储君,娶一位出身高贵,品行出众的妻子也是责任之一,无论对方性情容貌如何,景历都有信心和她好好相处,共同管理东宫,承担起储君与储妃的责任。
正因为尚未到动感情的程度,所以提起婚事他并不羞涩。真正令他觉得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是母亲现在看起来那样娇小年少,却充满母性的温柔关怀,一时间倒是令他难以招架,竟然窘迫慌乱起来。
皇帝看着乱了方寸的独子,忍不住露出浅淡却真切的微笑——有了瑞香,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失去他就是四季严冬,冰冷刺骨,当他回来的时候春天也就回来了,在他身边,皇帝才会觉得安宁,平静。
“太子妃至关重要,自然要优中选优,景历又还不开窍,对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么都没兴趣,我想着缓一缓也好,总要挑个最好的。至于熙华和嘉华……我早就考虑婚事,可他们挑剔,怎么都瞧不上。自己的孩子,成婚总要他们愿意,于是也就搁置下来。现在你回来了,我看只有你能治得了他们,到底怎么办,你母子们去选吧。”
看出了几个孩子为什么不自在,皇帝很痛快地将选择驸马和太子妃,给孩子定亲的事交给了瑞香。一来瑞香离开太久,和孩子们虽然重新相认,可也需要相处才能重拾感情,不再有隔阂,二来他错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