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很胆小的人,他会在梦里偷偷地哭。
当他转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眼里晃动的潮湿的水汽,瞬间他就心疼了。
再深刻的伤害终究都会过去,可造成的后果却烙下了狰狞丑陋的疤痕,时不时冒出头来,生命的冬天,不眠不休。
其实想想,夏棉是个多心软的人啊。他明明可以置之不理,不必进来这会让他难受的地方的。
而林岑朗的伤害,就刻在这个人如此柔软的心肠上。
多疼啊。
他站在那里,看着夏棉柔软的发顶,不合时宜地出神,不合时宜地为自己对他的残忍感到心惊。
夏棉动了动,再次出声,“我想回去了。”
林岑朗抿了抿唇,“我送你回去。”
刚走没两步,一个小小的身影小炮仗似的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扒上了夏棉的大腿,“妈妈,你怎么都不来找我?!”
紧接着,他看到了夏棉身边的人,脸色立刻大变,“表、表叔……”
没等他溜之大吉,身后来了个喝得摇摇晃晃白得发光的女生将这小挂件薅起来,“林三土!你、你说说你为什么叫思倩叫妈妈,叫我叫、叫爸爸?”
“你、你觉得老、老娘不、不好看?”
她喝得甚至打起了酒嗝,做过美甲的长指甲张牙舞爪地在半空中胡乱比划,大有一种他要是敢说是,就要把这小孩挠个满脸花然后再掐死的架势。
“嗯?你、你说啊渣、渣男呜呜呜呜呜”
小孩明显被这人撒酒疯的样子吓呆了,抓着夏棉的裤腿不肯松手,只小小声说了句:“我叫林垚,不叫林三土……”
夏棉看向林岑朗,“你把我领到门口,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把他送回去吧。”
小孩抱着他的大腿不肯,“妈妈陪我……”
眼前的女人还在薅着小孩的衣领发疯,夏棉蹙了蹙眉,不知想起了什么,“还是算了,我送你吧。”
林岑朗垂眼淡淡扫了一眼林垚,他的眼尾有些细微下垂,睫毛不过分长却同样有些下垂,看人时带着点不明显的下三白,这样俯视一个人的时候,就显出一种冷冰冰的不屑来。
林垚平时是很怕他这位表叔的,更怕他这样冷冰冰的眼神。他今天也照例吓得抖了抖,却还是没松开夏棉。小
孩子有种天生敏锐的直觉,他们能敏锐地感知到一个人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他们,不论有没有信息素。
就比如,他能明显地感受到林岑朗在夏棉面前的不同,像是通身的戾气都收敛起来,莫名地乖顺。
“你倒是会找人。”林岑朗瞥了他一眼,冷嗤一声,看向夏棉时,眼神瞬间归于柔和,看得一旁的林垚对这种魔法般的变化忍不住称奇。
“我先把发酒疯的这位女士送回去”,他冲郝靓扬了扬下巴,不肯承认他认识她,“先给你们找个包厢,等我一下。”
说完之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岑朗招了招手,来了个服务生,把夏棉和林垚引到酒吧内二楼的雅间内,林岑朗则扛着郝靓去了另一间包厢。
一推门,林岑朗就踹到了两三个空酒瓶子,整个包厢横七竖八地躺着些喝得不省人事的人,岑长夜还在吧台前抓着调酒师的手摩挲,鬼哭狼嚎,“呜呜呜呜呜我有什么地方、比、比不上那个Beta呜呜呜呜呜呜呜”
林岑朗懒得管这些人,把郝靓随便捡了个地方一放,确保她不会睡在包厢外被人踩踏而死之后就离开了。
“妈妈你是表叔的什么人啊?”
林岑朗刚推开房间门,就听见林垚的这句话。
这一大一小席地坐在茶几前,俩人的手各自放在一台小小的机器上。
那是近些年改良的测谎仪,正确率高达99.8%,林岑朗见过,但还没试用过。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屏息凝神等待夏棉的回答。
“你叫我叫妈,叫他叫叔,你说我是他什么人?”夏棉淡淡道。
指示灯闪烁起来,同时发出滴滴滴的响声。
“咦——骗人——”林垚拖着长调说。
“因为我不是你妈妈啊”,夏棉面无表情,“骗人的是你。”
这句话没什么不对,可又不是那么对劲?
林垚说不上来,见林岑朗已经来了,把难题甩给他:“表叔妈妈骗人还不承认,你来玩我去上个厕所——!”
夏棉甚至来不及抓住他飘逸的衣角,林垚就又不见人影了。
“没事,玩会儿就玩会儿。”林岑朗在夏棉对面坐下,把手放在了那台测谎仪上。“我让你,你先来?”
夏棉抿了抿唇,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拒绝。
“我叫什么?”
“……夏棉。”
“你叫什么?”
“林岑朗。”
“你有没有骗我?”
“……”
“关于‘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