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
隔过一秒滞讷,他用眼色指向楼下厨房里冒出的烟气,轻咳两下后,嗓音低哑地提示了她们一句:“下去开饭吧,儿子说他饿了。”
蔺安娴在旁静静看着俩人,心绪逐渐从空茫变为庞杂,想开口说些什么弥补,只可惜嘴唇还没来得及翕张,就听身前传来了个蚊蝇似的男声——
“妈……你也一道和我们走吧。”
“你叫我什么?”
听他冥冥似在叫人,蔺安娴没忍住恸感,眼眶周围瞬间泛起泪红。
罗生生愣愣地望向自己丈夫,原本置于男人后背的左手,慢慢前移着往下,碰触到他掌心后,立马被其紧紧包裹,两人默契地张开五指,将彼此交错着紧扣。
“有什么你和我直说就行,深究到底……本质都是我的过错,冤有头债有主,你也不要太难为生生。”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蔺安娴拧住鼻头,强忍住哭腔:“我是伊姆妈,怎么会难为呢?侬伐要瞎讲!”
她说完这句,伸出手在半空中犹疑,不知要碰向哪里。
最后小心翼翼地定格在程念樟领口,一面捋平褶皱,一面颤动着嗓音,就像寻常人家的母亲数落儿子那样,皱眉埋怨道:“你也是的,明知道今朝回门,看看穿得像什么样子?几块棉麻布浪浪荡荡,松松垮垮,没型就算了,还衬得人瘦来兮,半点点精神头啊没有。怎么说你也是个大明星,现在这身扮相,就算出去讲你要饭……估计也不是没有人信。”
“嗯哼!”
罗生生掩嘴,一个不忍,自鼻腔里漏出笑声。
程念樟侧头看她一眼,抿起嘴,紧了紧握她的力度:“对不起……妈,这次是我失礼,下不为例。”
(六)
自从罗熹入狱,罗家饭点,已很少有围桌坐满的时候。
儿童椅上,小小东把碗敲出“铛铛铛”的连响,几经催促之下,总算等来了给他特制的那份泡泡小馄饨。
罗晴把食料倒入碗内,热气瞬间蒸腾,金鱼鳍样的薄皮被煮到半透,肉色红白,一眼就能辨出里面裹的馅儿料是手打的鱼浆和虾泥。
蔺安娴为了去腥,往汤头掺进了少许姜丝,收尾再撒上葱白与胡椒,顿时香气扑鼻。
这厢小鬼头只凑近闻了闻,东西都没吃进嘴里,就迫不及待地落下定论:
“好婆烧的比爸爸烧的好吃一百倍!”
罗晴看孩子迫不及待想要伸勺,怕他别不小心烫嘴,赶忙把碗挪远,一面铺展开小儿的餐布垫在底下,一面顺他话头问道:
“喔唷?你爸什么时候也会烧饭了?”
闻见他们谈论自己,边上正埋头的程念樟不禁执勺一顿,默默竖耳倾听,没有吱声。
“爸爸才不会烧呢,爸爸只会打糊糊和叫外卖——”
“啪!”
“罗!羡!逸!”男人重重放下碗筷,面容霎时显露威严:“是谁教的你这些小人告状的本事?”
小人告状?
在座除了被吓到缩头的罗羡逸,其余人的脑袋都没装浆糊,知道凭程念樟秉性,断不会为件丢面的小事,和个少儿这么大张旗鼓地计较。
说白了,不过指桑骂槐而已——
明面呵斥的是自家孩子,但背后暗指的,其实还是那位给他“言传身教”的大人。
果不其然……
蔺安娴听后,表情立马挂相:
“和个三岁的孩子置什么气?男人烧不像饭也属正常,你是忙大事的人,细处照顾不到,是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你的。”
闻言,程念樟垂眸。
他听出了话里给他扣了顶“不顾家”的大帽,虽然不是实情,却又很难直言与蔺安娴对杠。于是待他再度抬眼,还是决心自退一步,将锐气骤减,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最终定在对面丈母娘的手上:“妈……你说笑了,我还有什么大事可忙?”
“哦?不忙大事,那哪儿来噶许多钞票?”蔺安娴给自己加了点盐,提勺试了试咸淡:“当时判书下来,罚你的数字,看得我可是心惊肉跳。今天那堆珠宝亮出来,我就又忍不住纳闷了……纳闷你是不是还有案底没交,到时别连累囡囡再次挺着大肚,数九寒天地给你朝官老爷们求饶。”
“妈!孩子面前别讲这些!”
桌面下,罗生生察觉不对,赶忙伸脚踢了下对过。
理论上,这事儿小小东早晚都会知道,但他现在年纪还小,并不适宜多去接触法理层面的东西。万一孩子拎得半清不清,真当自己爸爸蹲过大牢,那如今本就不怎么亲和的父子关系,难免会再加添一层龃龉。
可罗羡逸对今天大人间的你来我往,好像并没有什么感知的能力。
他看程念樟不再盯住自己,便伸手从后座抽出水壶,压弹出吸管,专心致志地嘬起了自己最爱的香蕉牛奶。
喝完打声水嗝,再拍拍罗晴,皱着眉头小声嘟囔了句“饿饿”,情态娇憨。
程念樟瞥眼儿子,发现无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