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的墙壁摊下, 一种沉睡已久的感情忽然袭人而来.
那感情在他年幼时是常有的. 在保母的呵哄下, 爬上柔软的床. 在那以前, 或者先把系着最得宠奴隶的皮带交给旁人, 或者把暖肚子的牛奶喝下, 然後随着众人的注视, 爬上那一张庞大得难以想像的床. 宽厚的被子盖下来, 在幸运的日子里他会於这时得着母亲的一个亲吻, 否则即在此结束光明的一天.
灯光随即熄灭, 仆从快速摸黑散去, 回荡着空气的房间就只剩他一人待着. 他明白只要肯哀求和喊叫, 那一切即会回复成白天的模样, 可他并不被允许这样做. 洛露家的男子都要坚强而无情, 套用他那严而可敬的父亲的话, 这就是他们优越于人的传统.
可他还是具有作为一个孩子最基本的任性和欲望, 曾经在无数次的挣扎下, 他会把正被拖走的奴隶唤回来, 然後抽起鞭子打得他们伤痕累累, 有时候甚至因此彻夜未眠. 从那些卑贱的人眼中, 阿曼可以感到自己是可怕的, 是强大的, 是高高在上的. 通过这反复的酷刑, 阿曼确实能体味到优越的快乐. 所以他以为, 儿时的那种恐怖难堪, 已经被他彻底了结得清溜溜了.
可原来, 他并没有.
这时一个声音从房间的角落传来, 阿曼仔细的听着, 心情随即欢愉起来, 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於是他又尝试小声的向黑暗喊去:
「谁在哪儿?」
没有回应, 吞没掉声响的黑暗回头只给他一个冷笑. 他想也许是声音太小了, 於是壮起胆子又喊了一次.
「谁在哪儿?」
这声音比想像中沙哑.
可仍旧, 没有一个人类的回响传送过来. 阿曼倾耳仔细听着, 只道有一丝啲啲...啪啪的声响在鼓动着, 规律而细致地旋转. 他猜测, 那也许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 时钟 ── 听说那个声音就是像现在这样的, 可那已经是非常稀有的玩儿了.
没有毛巾的保护, 一个赤条条的躯壳在缓缓发抖, 那里没有风, 可他却觉得冷气包围着四周不肯飘去, 想必连呵出的暖气都能化成白团. 在湿润的头发掩盖下, 他迷蒙的打量着远方那传来的规律, 一下一下的, 渐来渐近...
突然他发现, 那也许不是一个时钟, 而是一只在他认知以外的怪物! 在阿曼的想像里, 牠有一个肥壮的身躯, 而以细小的四肢支撑着, 在牠的足下都是一个个小小的空心圆, 每走一步就敲出啲啲的声响, 每撒一步又会传来啪啪的步音. 他这样的想着, 彷然间那规律的声音越发的促乱起来.
牠正在找他, 然後那血盆的大口会吞噬他一切所余的血肉, 牠是只极可怕的怪物, 怜悯和同情必不会从牠三十多双眼睛中流露.
必须要逃! 他只会是牠的食物. 必须要逃!
阿曼半爬半拖的撒离原本待着的地方, 直到他以为够远了, 才敢停下来急喘着气. 这时他已离原本划定是门的地方极远了, 可那不安感始终在恐惧以前败阵下来. 阿曼尽量的把不听使唤的手脚紧缩, 冰冷的皮肤贴成一块待着.
他感到那兽正在黑暗的彼方凝视过来, 身上的冷汗不觉亦缓缓冒出. 他不敢动, 怕是那微小的声音都能刺激到那兽, 而导至自身的消亡.
僵定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 他感到又累又饿, 空腹的生涩感令人痛苦又陌生. 就在这时, 他彷佛从黑暗中看到那兽微微的瞄向他一眼, 又瞬即穿过那厚重的墙而去, 结束那恼人的对持. 他感到安心了. 神智松懈下来, 马上就陷入昏睡状态.
良久,
他像是经已死掉了.
可活人应有的欲望却煎熬着他.
阿曼饿了,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饥渴苦楚. 他扭动着身子去承受众多的暖流抽动, 像虾子在大海中舞动般曲折着. 这时他的腿不知碰到了什麽, 扑通的一声传来, 他发现什麽黏腻的已沾满了一脚.
他回身盘了一圈, 巴掌紧贴在地板摸索, 那细液顺着地面的倾斜流入指鏠间, 发出好嗅的味道. 这时阿曼把头低下去, 像狗一般垂舌去碰那稀巴的液体.
牛奶! 他在心中惊叹着, 又再低下头去吸吮残余的奶味, 到最後把那十指间的细鏠都通通吮过一遍才甘休.
美好的味道在唇齿间过去. 阿曼已经忘掉了先时是如何蔑视这个污脏的身子, 现在他正曲起腿来想着要如何才能把那沾在脚的都给品尝掉. 突然他感到怪物又回来了, 於是连忙把身旁的盛牛奶的器皿拨出, 又献上一个妩媚的笑.
他彷佛看到那怪物迟疑着, 然後轻轻的尝过一下, 又低头喝起来的动态. 阿曼感到满足了, 此刻他经已安全, 并与怪物逹成理性的交易.
那使人骄傲的优良血统以乎发挥了良好的作用.
然後不知过了多少天, 他就这样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