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
几个月以後,我听说阎希文和他的团队仍然在整他们的金属材料,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要有最新型的机床给他们做出外机的整机,完了把不上涂料的铁皮放在露天两年,不变形不生锈才算合格。过程应该是不怎麽顺利,因为偶尔碰到一些军工企业的老板,他们会抱怨中国的大多数钢铁厂只能生産螺纹钢,全中国生産出来的钢材全部堆在那里,外国人不要,就是自己国家,建筑业大兴,也进口外国钢材。光是汽车钢板,外国人做出来的是银白色的,我们自己做出来的是乌漆抹黑的。
所以阎希文现在做的事情可以说是在编写童话,即便他可以克服万难指导工厂生産出他要的材料,要什麽样的Jing密机械可以把他的好材料做成飞机工程师们期望的零部件?从制模到拼装,他要求的Jing度没有一个军工厂也没有一个技术工人做得出来。何况,这不是一个厂两个厂,一个技术工人两个技术工人的任务,这是一个産业,作为産业链当中的一环,他把自己那一块木板竖得通天之高,也会被旁边的短板拖了後腿。
廖建国各方走动,争取让这个水桶装上尽可能多的水,我不清楚进展如何,他现在几乎不联系我。我和他,如同一般家庭的翁婿关系,逢年过节由廖玉屏打个电话问好,然後简短地攀谈几句,也许我跟他说的话,还不如致远在电话里叽叽喳喳来的多。
致远经常在客厅里骑着小三轮车,然後停下来脆生生道:“我要给外公打电话!”
廖建国身上不常带手机,电话不一定能打通,有一次打通了,我按了免提键,听见两个人没有任何营养的对话。
廖建国让致远背了一首唐诗,唱了一首儿歌,电话里的他兴致勃勃,告诉致远他在四川的大工厂里看新机器。
不久川南及贵州省内开始拉闸限电,很多工厂每半个月休息九天,一个月休息十八天,生産线几乎全部停顿,成千上万的工人失业,工厂倒闭。这样就有更多的电力、废弃钢材、廉价劳动力源源不断地充实到阎希文的童话当中去。这是□裸的打劫,不过也没什麽,房産、股市、通货膨胀,老百姓手里的血汗钱一向是通过合法途径被搜刮过去,集中到少数人手里的。
再一次见到廖建国,正是一月底最寒冷的季节,他打电话给我,问我去不去冬泳。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行冬泳锻炼,冬泳是要从入秋开始每天持续不断坚持,才能在零下的气温里跳到刺骨的寒中去。否则按中医学的理论来讲,很容易对心脏和关节造成永久性伤害。我本来不信中医,买过的很多中医学书籍都有点瞎吹的成分,医理如同玄幻小说一样,可是向南从不吹嘘那些,他就是单纯地用事实说话。他种在阳台上的草药可以治好我的重感冒,那之前吃药几乎没有效果,我嘴巴里长疮,他让我素食三天,果然就好了。他对每一种植物和蔬菜的药性都了解,这个性寒、凉、温、平、燥都清清楚楚,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关系,总之他让我相信中医。
我现在在犹豫,倒不是怕毫无准备地跳到水里去那种痛苦无法承受,而是会不会如向南告诫的那样,贸然下水要落下病根子。我一点也不娇弱,应该说,我的身体非常强壮,耐受各种程度的体能折磨,只是物极必反,我这样的身体一旦感冒,那烧起来相当吓人。
犹豫之後,我从衣柜底翻出了我的游泳裤,准备去赴这个约。
冬泳的场所是一个海滨浴场,大冬天没有别的游客,度假村只有廖建国,他的几个秘书(他们不游泳),阎希文,阎希文的一个朋友,还有我。
我们几个人先是在南墙下懒洋洋地晒太阳,我感觉得出来,阎希文是痛苦难当的,他像只打盹地猫似的不时瞄一眼廖建国,但是廖建国一脸的高深莫测。
吃过中饭又消化了一个多小时,正是下水的好时候,廖建国轻轻地招呼了一句,“走吧。”
他是爷,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阎希文真是爱惨了他,在这种鼓励之下,立马跳起来跟上他,我则磨磨蹭蹭地走在後面。几个度假村的工作人员兴致勃勃地跑出来,要看我们冬泳。而廖建国的秘书似乎见惯不怪,非常淡定冷漠地穿着军大衣跟在队伍最後面。
我们小跑步冲向海滩,很快跑得身上热起来,到了沙滩上,海浪轻盈地翻卷,如果不是凛冽的海风吹过来,当真算得上美景一幅。廖建国走到一早准备好的沙滩椅旁边,开始慢条斯理脱下羽绒服,衬衫,接着是长裤,他坐下来把袜子捋下来塞进短靴,不知道是因为长久未见的错觉,还是他前段时间真的为了阎希文去健身,总之,现在寒风中,他的身体并不单薄瘦削,皮肤也不像我想象中的松弛。
我想到一个成语——疑邻窃斧。
是不是当初他由长辈的身份突然过度到那种关系,让我産生了强烈的厌恶感,因而看出来的一切都是腐朽苍老泛着死亡的气息。
至於现在发现他其实看上去很年轻,难道我的心境也在改变。
这想法真是要命!我至於在他移情以後重新对他産生兴趣吗?一个五十多年近六十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