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的面容,果然是郦王。
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青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湿润的鬓发与眉睫像是蒙了一层薄雪。
“龙芝……是你吗?”他问得犹疑,连声音都是低低的。
又近了几步,他们二人的情形映入郦王眼中,郦王的神情骤然变了,原有的愧疚迅速被愤怒与愕然取代。他喝退两名举着火把跟上来的近侍,再回身时,一张脸阴云密布:“你这妖物,究竟对龙芝做了什么?”
自他与龙芝相识以来,龙芝从来都是束带矜装,冠服端整的。他由礼官抚养长大,自己也早早地成了礼官,行止仪容挑不出一丝错处。然而就是这样恪守礼仪的龙芝,如今竟被这妖物轻浮地抱在怀中,身上披裹着一袭显然不属于他的宽大黑袍。散下的浓密黑发遮不住他雪白的肩颈,那双搂在妖物颈上的手臂——简直荒唐、欺人太甚,郦王被直冲而上的怒火烧得头脑昏沉,一手不知不觉搭上了腰间的佩剑,手背青筋凸浮。这一刻,他甚至生出了和裴隐南搏命的决心。
不料眼前的妖根本没有回应他质问的打算,宛如没有看见他一般,漠然地与他擦身而过。
铿然一声,郦王拔出佩剑,高声喝道:“站住!”
见他拔剑,环伺四周的侍卫们也纷纷抽刀出鞘,挡在裴隐南身前。
火光在刀锋上盈盈跳动,映出一片澄澈而锋锐的杀意。然而被包围的妖脸上丝毫没有恐惧,反倒是众人被他环顾一圈后,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觉察到裴隐南想要撤走托在自己背后的手臂,龙芝立即反手握住他,对他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两人视线交汇,裴隐南妥协了,抱着他转向郦王。
龙芝道:“三殿下以为他会对我做什么?”
对着他一双平和而坦荡的,不含半寸锋芒的眼睛,郦王反而胆怯了,避开他的视线:“我……我只是……”
“我被怪物追赶了整整一夜,数次都险些被它们抓住,死在它们手中。”说起这些时,龙芝身躯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但他的语调依旧冷静,不紧不慢地陈述:“若不是因为这只妖,恐怕您此刻已经见不到我了。”
即便早就知道了他的遭遇,如今听龙芝亲口说出来,仍令郦王愧疚难当,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无能,不能亲自己来救你,你受伤了么?”
龙芝下意识地抚过被妖鬼抓伤的手臂,却答道:“没有。”
郦王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又迟疑地扫了裴隐南一眼:“那就好,不过你与他……你的模样……”他吞吞吐吐的,碍于礼教,不好说得太露骨,良久叹了口气:“罢了,稍后你来我房中吧,我让人为再为你备置一套衣物。”
“不。”龙芝道:“我累了,如今只想休息,希望殿下不要再来打扰我。”
抛下这样大胆又无礼的一句话后,龙芝便扯了扯裴隐南的衣袖,示意他离开。郦王与一群鸦雀无声的士兵渐渐被他们抛在身后,待裴隐南踏进无人的庭院时,龙芝再也忍不住,伏在对方肩头闷声笑个不住。真想不到被拒绝的郦王神情会如此滑稽,说是目瞪口呆都不为过,先前与他同行的每一日,龙芝都想将这句话说给他听,只是没想到当真有机会能说出口。他也是直至此刻才知道,顺从自己的心意是那样痛快的一件事。
裴隐南看了看他,没有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傻笑,不过龙芝猜想对方是知道的。这人嘴上待他十分刻薄,如若不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早就该笑话他了。
时隔数日,他终于又回到这间厢房。龙芝坐在干草堆里,看着裴隐南燃起烛火,又折返到自己身前,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他。
一看见那斑斑锈痕,还有其上镌刻的铭文,龙芝即刻就认出了它的来历——正是那日赵元衡找来的那面残镜的另一半。
他抚了抚雕作兽形的镜纽,讶然道:“你怎知我在找它?”
“你不是常坐在廊上——”说到一半,裴隐南顿了顿,却道:“若不想要,就还给我。”
“廊上?”龙芝对他的后半句充耳不闻,微微侧着头看他:“你偷看我啊?”
裴隐南怔了怔,似是没料到龙芝会这般直白地问出口。头一次,在对视中是他先回避,答得有点蛮不讲理:“不能看吗?”
龙芝迟疑道:“不是不能,只是我没有想到……“
这回轮到他说不下去了,明明“没想到你会看我”是那样简单的七个字,可一想到对方在看自己,或许还看过不止一次——龙芝的心又急促跳动起来,眼底发热,也不知在紧张什么。两人一时无言,神情都有些不自然,静默良久,裴隐南立起身,说道:“若你法力恢复,就先治好自己的伤。我还有些事要做,先走了。”
不等对方转身,龙芝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衣袖:“都这么晚了,不能明天再去么?”
裴隐南想挣开他,却被他抓住手指,紧紧攥在手心里,无可奈何道:“是要紧事,不能耽搁太久。”
“就一晚上。”龙芝很坚持,边说边拽着对方的手腕往回拖:“你也知道我现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