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臂粗细,完全无法容纳一个人进入。
怪物们很快就追赶而至,将这座孤零零的山崖堵得密不透风。龙芝立在崖边,望向漆黑一片的崖底,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只剩下一个选择。
时近夜深,道观中仍旧灯火通明。郦王独坐室中,怔怔看着横放在膝上的佩剑。
不久之前他携着剑出去,想要率领兵马去营救龙芝,结果当然被赵元衡阻拦下来。对方又是叩首又是恳求的,连额头都碰出了血,终于打消了他的念头。郦王怎么都不敢相信,当自己被赵元衡从道观外一路请回厢房,在这里坐下后,他的心底竟浮起了几分庆幸。
他以为自己为了龙芝连性命都可以不顾——他本已经这样做过了,在刚入山的那几日,他与龙芝第二次遭遇怪物,自己就曾为了对方“死”过一次。
郦王能够断定,若是第二次再遇上那种情形,自己亦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相同的选择。亲眼看见龙芝遇险的时候,什么江山,什么性命,统统都不重要了,他满心只有龙芝的安危,其他一切都是可以抛下的。
可若不是那种情形呢?
孤注一掷是经不住细思的,何况放在另一端的是权力与性命。若是时势容许他深思熟虑,权衡利弊,郦王很清楚自己会选择什么。
只不过思虑得越清楚,他想起龙芝便越觉得愧疚。郦王不敢去想象接下来他会遭遇什么,那么美丽的,如神灵一般的龙芝,合该高贵洁净地坐在神台上受人供养,任何苦楚都不能降临在他身上。想到这里,郦王匆匆起身,面向东边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既然龙芝是上苍钦定的神卿,那他祈求神明护佑对方,理应也会得到回应吧?
叩首之后,郦王尚未起身,忽听门外有侍卫喝道:“站住,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厢房的门便砰地一下被人踹开,几名士兵横七竖八地摔了进来。有道高大的身影踏着他们的身躯进门,黑发金瞳,眉目浓丽,一柄杀气腾腾的艳刀,是裴隐南。
被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盯住时,郦王禁不住背脊发寒,宛如在面对一头猛兽。他隐隐有种预感,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可他不愿确信,强撑着问:“你想做什么?”
裴隐南道:“龙芝在哪里?”
果然,他的预感应验了,可郦王仍旧不死心,继续追问道:“你为何要找他?”
“我没空听你的废话。”对方蹙了蹙眉,似乎十分不耐烦应付他:“若你还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
“他一早就随其他人出去了,途中遇到怪物,至今没有回来。”郦王没有再纠缠,边说边朝对方深深一礼:“求求你,一定要找到他,将他平安带回来。倘若你能救回龙芝,日后回到长安,我一定——”
待他抬起头,眼前的人早转身走了。郦王默默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望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庭院中,走得那么快,连长发和衣角都带着风,担忧龙芝到了如此地步吗?
不,一定不是担忧的缘故。这妖物与龙芝相识不过十几日而已,怎比得上自己与龙芝十几载的情谊,一定是裴隐南知道了龙芝的能力,想利用他图谋些什么,才表现得如此异常。
无论他抱着怎样的目的,有裴隐南在,龙芝想必是能够安全了。郦王缓缓坐回榻上,拾起被自己放在一边的佩剑,在这一刻,他既想要龙芝能够活下来,又不希望他被裴隐南找到。
月色穿透碎石,霜一般结在壁上,给这方逼仄的天地添了一点微光。
龙芝是被冻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依稀记得自己做了好多梦。梦到长安,梦到老师,与眼前的境况相比,那牢笼一般的朝堂生涯,无亲无故的长安,竟也依稀有了家的意味。
风随着月光一同灌进来,龙芝全身烧得滚烫,被冷风一吹,登时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受的地方。有好几次他都想闭上眼睛,但此时此地,再昏睡下去,怕是很难有睁眼的机会了。
龙芝从地上摸过一块锋利的碎石,紧紧攥在掌心里,疼痛让他清醒了些。外面仍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妖鬼们没有离开,这些怪物不知为何认定了他,一直试图破坏阻挡它们的石壁。所幸它们没有智慧,一味地在外胡乱敲打,偶尔从缝隙中伸进一条手臂四处抓挠,无法造成任何威胁。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方还能撑多久,若想要脱困,仅靠自己的法力已不太可能了,除非有人能够找到这个地方,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在这样一处罕无人迹,遍地妖物的荒山野岭,又有谁会来救他?
若是赵元衡侥幸未死,如今他应当已赶回道观,把今日的遭遇说给郦王听了吧。郦王或许会来,但一定会遭到赵元衡的劝阻,龙芝连劝阻的理由都想好了:怪物众多,而他们的人马所剩无几,一个失踪多时,生死未卜的太常寺少卿,并不值得押上所有人的性命去拯救。这说法其实没什么错处,生死关头,想顾全自身无可厚非。为他人舍生忘死的故事大多存在于佳话里,相忘于江湖才是常态,即使郦王没有来,龙芝也不会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