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到,崔思弦向凰凌世身后那遥远的东方苍穹望去——那里一片黑暗,没有烟花升起。
又过些时候,那片天空依旧平静无澜。
凰凌世好整以暇地吃着馄饨,把最后一点拌着芫荽的汤汁喝完后,她放下勺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然后向崔思弦投来了饶有兴致的目光:“在等什么呢?”
崔思弦将视线移了回来,没有说话。
“这世上哪有金汤一般的联盟呢,你说是吧?”她笑得狡黠,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儿。
事到如今,崔思弦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反而松弛了下来,她收起那副谦卑姿态,毫不闪躲地同凰凌世对视:“这倒也是,还是陛下手段高明,臣自愧弗如。”
“到底漏了一手,”凰凌世不无遗憾地叹道,“竟让那条小鱼同于家小子一起溜了。”
崔思弦闻言,倒是绽出了一丝自得笑意:“诶,毕竟人都有自己所珍惜之人嘛,这一点我想陛下同我也是一样的,只是我珍视的人携手逃脱了,不知陛下珍视的人,今夜又在何处?”
凰凌世的嘴角些微压了下去。
崔思弦打量着她的大氅,一边揣度武器的位置,一边继续道:“让我来猜一猜,陛下往年可是个ai热闹的,最喜欢包下邑安街那栋酒楼彻夜狂欢,因为那儿看烟花景观最好,今年您是没去,那您珍视之人呢?”她的目光缓缓转挪到了对方眼中,一眨不眨地盯住对方,瞳仁黑得发亮,“你猜他会不会在那里侯着你?我想陛下为了护他周全,应该没有将这次行动计划透露给他吧,同时为防他发现,派去的暗卫应该在数量上也不引人注意……虽然那位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可是,他能抵挡多少人呢?十几人尚且一搏,几十人呢?几百人呢?你猜他会在扛到,再说说感悟。凰月诸的知识都是零七八碎凑起来的,此时面对短短几列字,也读得磕磕绊绊,说起意思来,更是钝口拙腮不知所云,说罢未待老师指摘,自己就先涨红了脸。
“殿下所言,虽还稚拙了些,但对文章的把握却已窥得其间真义,这是极难得的,学识可以慢慢积累,灵感却需得几分先天的禀赋,假以时日,殿下于学识一道,必有所成,”说到这儿,她不由失笑,“我二儿子同你一般大,整天还在院里捉蛐蛐儿,到底还是nv孩强些。”
头一遭被这样毫不吝啬地夸奖,凰月诸半信半疑,眼里却不由添了几分神采,鞠风来瞧了瞧窗外绿意盎然的庭院:“今儿天气好得很,咱们早些下学放风筝去。”这是意料之外的提议,凰月诸看着老师,不知要如何应答,那面容温和的nv人却露出了一个有点俏皮的笑容,“学习日日有,好天气可不是,要多晒太yan呀,不然骨头会变脆的。”
凰凌世有五个及笄之年的皇nv,而皇储人选,至今仍待定夺。
上意高深莫测,底下的人们却已然按耐不住。有一天,融卿恽在桌案上的奏折堆里,注意到了颇为不同的一则——那封奏折里夹着一截细细的草叶,似是有意引他去看,他ch0u出折子,打开,内容为参三皇nv凰铭鹿私藏祭器,诉者侍御史浦衡。
凰铭鹿是他的学生。又看了几遍折子,他将其放入袖中,决定去见凰凌世。
再次来到栖梧g0ng,他立于门外,停伫不前。
“是卿恽吗?”那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不多会儿,他看到凰凌世赤足跑了出来,更深露重,她却只穿着单薄中衣,0露的双脚,因寒冷而泛出绯红颜se。
她注意到他看向了脚趾,很快地笑了下。
他从袖中掏出奏折,径直递与她,“臣今日来,有要事禀告,”继而不待她反应过来就接着说道,“臣既将奏折呈递陛下,便绝无徇私之意,此事如何查处,全由陛下定夺。”凰凌世看了他一会儿,才将奏折接过,随意看了看:“我当什么事呢……卿恽,我将诸事全权交与你和风来,你们如何处置,我都是放心的,不必再和我一一汇报了。”看融卿恽不吭声,她叹了口气道,“你同三皇nv相处得b我久,你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言,我权当处置的参考。”融卿恽思忖着应答:“臣本不该置喙,只两事须得向陛下言明,一是以臣对三殿下的了解,殿下x情温厚,乃至颇为怯弱,应无私藏祭器的胆量;二是皇储之位空悬日久,难免有心人寻隙作乱,愈是此时,愈得三思行事。”凰凌世点点头,视线仍牵挂在他面庞上,似是隐隐希冀他再说些什么,可融卿恽拱手行礼,便要离开了。
她急了,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却又在他回头时匆忙松开,“你是在怕这间屋子吗,不要怕,虽然看起来没变,但从地砖到桐漆,全都换过了……你已经很久没来见我了,你能进来会儿吗?就一会儿?要是不愿意,陪我在门槛上坐会儿也行的。”怕他拒绝一般,她用食指触了触他的衣角,他看到她的指甲又开始残破不堪。他没说话,但也没避开她,她放心了点儿,轻轻牵住他往里面走去。
进来后再打量室内,发现这里确实同从前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这里从未发生过那场残酷绞杀。
若说有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