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铁击珊瑚,冰泻玉盘——此琴甚妙。”
楚王欣然夸赞,因乔装而平凡无奇的脸上微带笑意,恍如评点风雅之事。右手五指微张,于弦上涓轮滚拂,若临飞瀑流泉,以振流水之势。
顾寒舟擅琴,对名曲‘流水’自然谙熟于心,然而此时却全然辨不清琴音好坏,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空空蒙蒙,似被摄走了魂魄。
楚王仿佛并不在乎他的失神,在仅有的三根弦上兀自弹奏不休,时而运指轻灵,似山间小溪叮咚宛转;时而不疾不徐,一派chao平江阔的绵绵泊泊;时而激昂顿挫,卷起浩荡惊涛千堆雪浪……见他神情,竟如同沉浸其中,颇为享受。
情chao焚身未止,又被人用丝弦狠狠亵弄,顾寒舟脸色一时晕红,一时煞白,犹如冰火加身。胸前红樱与受缚玉jing被频频揪扯,早已肿痛难当。他觉得自己像是戏中的傀儡人偶,被人牵住要害,随意摆布。实在难忍时,他想要自行将丝弦压制,却被楚王轻描淡写地将手拨开,在丝弦上重重一扯作为警告。
宴饮欢歌,鼓乐声声,将丝弦震鸣尽数淹没。楚王一曲流水奏完,又换了阳关三叠、潇湘水云,一直弹到五指酸乏才停止动作。此时顾寒舟胸前身下都快被磨得失去知觉,若无皇帝喂下的那粒醒神丹药,恐怕他早已昏死过去。
然而皇帝再次祝酒时,他虽浑浑噩噩,却还是一丝不苟地跟着众人动作,让身后的楚王暗自称奇。
日移影动,不多时,琼林宴已渐入尾声。皇帝目光扫过席中一张张红润面庞,提议道:“诗酒既酣,不如以射覆为戏,朕与诸位再玩上一局,也好见识诸位的易经卜筮之功。” 射覆乃是自古传下的一种游戏,其规则是用翻覆的器皿盖住小物件,让人占卜猜测里面藏着什么,在宴饮中也是惯玩的,在场诸人都十分熟悉。
见皇帝来了兴致,众人自然纷纷叫好。立刻就有内侍捧上几个雕漆云纹盘,每个上面都倒扣着一口铜盂。一众新科进士各自拿出看家本领,或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或紧盯铜盂,目光如炬;或低头蹙眉,暗自思索。几番轮转,状元程晋飞率先猜对第一盘中的玉如意,皇帝面露欣悦,干脆将如意赏赐予他,然而第二盘无论众人翻来覆去怎么猜,皇帝都只是摇头。
良久,见不少人冥思苦想之后面露茫然,皇帝才终于微笑提示道:“此物形如望月之轮,色若黄鹤之翎。”众人听入耳中,都暗自揣摩:这是指一个圆形的、黄色的物件。
顾寒舟身上又是痛楚又是酥痒,听了皇帝的话后装作低头思索,脑中实则混沌一片,根本无心去猜度。又过了一会儿,二甲传胪猜铜镜不中,榜眼刘同猜金盘也不中,而他身后的楚王望着盘中铜盂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喃喃重复道:“望月之轮,黄鹤之翎……”
顾寒舟经了半日折磨,早就困乏饥饿到极点,此时木木地扫了一眼桌上残余的菜肴,听了楚王的话,想到圆的、黄灿灿的东西,脑中冒出儿时最常吃的一物,下意识脱口道:“胡饼。”他身旁的榜眼刘同正留心周围人动静,顾寒舟口中“胡饼”一出,他一口茶呛出,咳嗽连连。
这般动静引得众人投来目光,皇帝挑眉问询道:“刘卿何故如此?”
刘同御前失态,又是沮丧又是忿恨,慌忙推脱道:“臣听得探花郎所射之物,一时惊讶……”
顾寒舟也醒过神来,撑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脑中急转,拱手道:“玉芝细撒金盘满,平铛慢煎新油香——臣猜盘中之物乃是胡饼。”话音刚落,席中安静了一霎,然后众人哄堂大笑。
刘同恨他害自己出了个丑,低声抱怨道:“贤弟怎的想起这难登大雅之堂的玩意?”
谁知皇帝脸上半点笑意也无,命内侍将铜盂一掀,果然底下摆着一张略带焦黄的胡饼。
众人见皇帝面色沉凝,均大气都不敢出,气氛一时冷凝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渐渐松了眉头,脸上恢复几分笑意,道:“一时想起旧事,众卿莫怪。”众人连道不敢,只是接下来的射覆,面对第三盘却无人开口。
皇帝脸上却笑意愈盛,手指在桌案上轻扣两下,道:“此物——玲珑,馥郁。”揶揄的目光装作无意地扫向顾寒舟。
顾寒舟心口一颤,立刻想到皇帝曾放入自己体内的东西,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身边的刘同有心挽回形象,挺起胸膛,朗声yin道:“荧荧内耀,芬芬外扬——”[注1]
想到那东西可能会落入别人手中,顾寒舟一个激灵,霍地站起打断道:“苏合氤氲,飞烟若云——此乃熏球!”[注2]
被抢去机会,刘同又妒又恨,看顾寒舟投来的眼光都Yin冷下来。皇帝却无心去判这小小官司,扬声大笑,赞道:“不错!看来探花郎对此物——甚是熟悉,想念非常。”最后几字语音拖长,说得十分玩味。
顾寒舟眼前发黑,咬唇不语。
皇帝命人掀开铜盂时,他两腿一软,用手在桌上撑住才没跌倒坠地。幸而盂中熏球并非曾带给他无限屈辱的那枚,皇帝却也别有深意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