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安没有履行诺言。
“那天神志不清,一切都太混乱了……”
“一百万美金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他家里那么显赫,只需要动动手指在支票上写个数字……他不是什么都愿意答应你吗,你让他拿保释金出来好吗,你瘦成这样,都坐轮椅,他不会舍得你到处借钱负债……我不能被困在这里,agnes,现在只有你能救妈咪了,妈咪从没求过你,你真的要看我向你跪下吗?”
周窈安抿抿唇,慢半拍地后知后觉,终于读懂空气里还未收束的小别胜新婚的味道,在出神里试探着,手心小心地贴上尹致洲冷感的脸庞。
“妈咪真的后悔了,好后悔从前没有多关心你,哪怕是多抱一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隔着这面玻璃,妈咪连给你擦眼泪都做不到……”
那个人原本可以做到对他承诺的每一句,也被迫要食言。
尹致洲慢着语速安抚他,承诺道,“我不会再离开你这么久。”声音似最有效的镇静剂,毫无痛苦地注入周窈安身体里,让他所有的焦虑不安都因此渐渐失去原本的重量。
力量差距悬殊,尹致洲仿佛连抱他在怀里也不舍得用力。连视线,声音,都放得那么轻。偶尔周窈安会好奇于一切巧合注定,为什么一定是他,为什么尹致洲偏偏是给了他最好的生活,为他找到栖身之所。这个人仿佛已经爱他久远,对待他的方式总带着心疼入骨的珍惜。难道他有那么脆弱易碎吗,但想到相同的稀有血型,唇齿之间偶有极其短暂的一瞬会陡然为利用、补偿这样可怕的字眼打个冷颤。恐惧旋即会平息,相处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都对此予以根本否定,哥哥从未亏欠他任何,未来亦永远不会。
“好吧,”周窈安投降,掩饰性地默默低下长睫,把玩尹致洲修长的手指,“哥哥可以考虑给我买戒指了。”
尹致洲垂眼看着他。“现在已经足够好了。baby永远睡在我心口。”
血缘终究是摆脱不了的可怕诅咒。周窈安还本能地想要选择麻痹自己去相信她,还想要对她保有最后一缕期待。即便那女人面目可恨可憎,带给他的伤害在十多年间残忍地沉沉碾过他身体的每一寸,只是想起就已经令他反射性地痛不欲生。周窈安像一件受伤瓷器,内壁骨肉碎尽,只有故作坚忍,若无其事地靠着一点韧性强撑在他应该待的位置。
他是走投无路了,才将当初哥哥原谅他的话语当成了救命绳索,唯一的浮木,无可救药地为那个女人开脱。是意外,她不是真的要开枪,她不是要将
尹致洲曾给过周窈安选择,更喜欢自己睡还是由他抱着,周窈安不答反问:我可以喜欢被哥哥抱着睡吗?得到的回答是,什么都可以。
尹致洲抬起手,掌心完完全全覆住他瘦小的手背,低头微微偏过一个角度,很浅地吻了吻他纤细的手腕,似一种过度珍视的礼仪。
“我好喜欢你,哥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开心……哥哥可以慢慢教我吗?”
闭上眼睛,脸颊贴着尹致洲的心口,失而复得的情绪随潮汐起伏不息,让心尖都有些惴痛,一秒钟也不想再离开他淡冷好闻的气息。彼此深入骨血的吸引难舍难分,周窈安想要做一切事情补偿他,什么都甘愿,即便是在梦中人的视线下化成一团笨拙的泡沫。
周窈安小巧姣美的脸庞粉妆玉琢,嫩生生的白净,赛过新雪初霁,眼下一点薄薄的红晕漫过也格外明显,愈发衬出赧然的美感,似一瓣绯樱细细灼烧着雪颊。
“是很怕。”尹致洲收敛了呼吸,承认下来。
“如果你连妈咪都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暗了灯,尹致洲搂着他纤柔的腰线,低头对他说话时嗓音低缓,“抱歉这些天吓坏你了,不在的时候让你一个人睡。”
哥哥对他的宽容是例外的例外,并不适用于别处。哥哥爱他,无需理由地原谅他,不设限度地偏袒他,他无法替爹地按同样的方式宽宥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
周窈安软绵绵地玩笑道,“哥哥对我好轻,是不是害怕弄痛我。”
回忆失声地淹没被单,后半夜噩梦绵延,规模浩荡如同一场接着一场的葬礼。连迟迟不愿作别的至亲,也鲜血淋漓地躺在眼前,垒在心头,痛苦因刻意的漠视回避,疯长成为周窈安再也走不出去的废墟,让他丧尽所有方向。
彼时灯光一暗便有美梦渐圆,时间任意抽出一帧都足以凝为永恒的隐含义。周窈安望着他俊颜若有所思,一时梦想过,愿意深信不疑过,能这样一直拥在梦里,温柔宁静地度过所有时间。牵着哥哥的手腕逆着命运跑,神佛都无法再得空失灵。
难以抵抗地汲取安全感,周窈安仓促地松了口气,埋进尹致洲的体温里,一时又乖了好多,仿佛被他轻易勾起无限委屈和依赖。这些天闭上眼睛就看见哥哥浑身是血,被医疗专机带走的画面,心理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此时一道道假装坚强的防御轰然瓦解,内里柔软纯粹得近乎稚拙。“我好想你,哥哥。最爱你……我还是最喜欢、只喜欢被哥哥抱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