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复归完整的家毁成齑粉,是扳机误触,擦枪走火,她应该得到一个机会用余生去赎罪。
如果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上帝原谅的,那时候不慎用枪口瞄准哥哥的他也同样是罪无可赦的吗,他也一样是杀人凶手吗,应该为过错赔给哥哥一条命吗。
这样的念头扼住了他的喉咙,拧紧呼吸。尝到濒临窒息的痛苦,掐在脖颈上的指印刺痛着彰显他下了死手,渗出触目惊心的淤血。
绝望将周窈安拖进水里,满世界轰轰水声,尖锐的耳鸣似遥远的呼救。无法喘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哥哥满肩的血,一遍一遍随记忆再现,染进他瞳孔最深的地方,直到浸透他的灵魂。远在飘渺不定的未来,根本还来不及出世的小孩,娇小白净,玉雪可爱,全然从他小时候的照片里走出来,和他一模一样,幼如露珠的身影在他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尹致洲的那一刻就浑然蒸发殆尽。
周窈安披散着发丝呼吸急促,额头一直撞进镜子深处,忽而已经分不清自己和那个虚情假意的疯女人,手段残忍,磨破指间也洗不净鲜血的痕迹。
眼前扭曲的一切都会欺骗他,会耗尽他的氧气。他或许已经病得太重了,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但休息这件事本身也变得让他感到太过吃力。
“没有呼吸了,哥哥,全是血……是我亲手开枪杀死了哥哥,害死了我们的小孩,毁了我们的家……”
周窈安深深将头低入双膝,剜出溃烂于心的罪行,用锈哑的气声向天父忏悔,声音飘零自另一个世界。
“是我用这双手把他按到浴缸里……他一直溺下去,水太冷了,挣扎着呛进肺里……他那么小,我从没有抱过他……”
“我一直都在骗他……骗他说那是甜的,骗他吞下太多安眠药……我看着他意识模糊,蜷缩在地上,还在被迫呕吐不止……他努力了也说不清求救的话,我阖上了门,没有理睬……”
“哥哥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小孩……”声音是灰色的,冻得像深冬雪水。“不要……不要不管他……哥哥你送他去洗胃好吗,他没办法动了,碎玻璃还在绞,好痛啊……”
“是谋杀,是策划了十六年的谋杀……”周窈安抱着肩浑身僵冷,手脚冰凉。
“哥哥求你把我关起来……笼子里,监狱里,医院里……我会杀掉他的,在我手里他会被折磨死的……”
他苦苦恳求尹致洲替他照顾好他,别让他沦为复仇的牺牲品。小孩体弱贫血,过敏见不得日光,像个瓷娃娃,需要上心一点照顾。
“别过来、别过来,求你了哥哥,远一点,离我远一点……保镖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来保证你的安全……”
眼泪模糊不清,如刀刃割着视线,眼底虚影仿佛他打碎的血肉,无法再拼凑完整,“原谅我,不要责怪我,妈咪不是真的要伤害你,不是要利用你的信任……如果你连妈咪都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相信……”
每一字恸哭椎心泣血,几欲为心障跪地哀求。
镜中人影太快地削瘦,冷清,恍然陌生,竟阴柔如蛇蝎,乌发雪肤形同吸食人血的鬼魅。活人的情绪随体温流失,直至不沾不染。
梦魇拖行他,不容他撑起来拧开灯,紧闭着逃生之门折磨他,将他混着一身伤痕吞噬入腹。
躯壳堕回黑暗之中,沉入无底的沼泽,被封进灵柩,未蒙救赎,已经阖归死一般的沉寂。
镭射瞄准具的红点像病态的萤火虫,爬满他身体。
记忆究竟是沼泽地上漂浮的雾气,还是迷失在雾里的萤火虫。
萤火虫红色的,血点的颜色,弹孔的颜色,究竟是不是双眼的欺骗,记忆极端的谬误。
尹致洲将他护进怀里,笼罩下来的气息箍紧他,压抑着冰冷的情绪,生病的萤火遂而一星一点,转移到哥哥背上。
那一定是地狱的最尾,将他彻底摧毁的时刻。
尹致洲搂他入怀,那种不惜一切的保护意味太过强烈,几乎透过周窈安惶惶发冷的肌肤,灼痛他的骨骼,攥紧心脏。
那么真实,也证明那一天的惨剧的的确确发生、存在,远远不是他能够从中一夜醒来的一场寻常噩梦。那女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的,一切都是意外……”
“求你相信我、哥哥……求你放过她这一次……”
最狼狈不过于被最心爱的证人见到最体无完肤的样子。无法示人的伤疤被陡然揭开,从头到脚被剥光般鲜血淋漓,比浑身赤裸更难堪难忍,周窈安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几乎无法站稳。
声音支离破碎,周窈安无力地哀求他相信,为血缘能回忆起的一抹遥远温情替那女人不断求情,又或是一遍遍牵强地说服自己,支撑着自己最后一丝希望的竟然是这样捉襟见肘的谎言,既苍白又悲哀。
连那女人也知道alpha如何对他百依百顺,遂不惜用丑陋的悔泪与虚伪的甜言蜜语唤回亲情,借此哄他去开口索取百万美金,按保释金制度为她争取临时自由。如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