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原在离家剩两三公里时,让司机掉头去了慈宁医院。要是算上当中他犹豫思考的时间,这趟车费他至少亏了几十。
“保镖在,凑合吧。”
然后他会冷漠地视而不见,当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炮友,拦在更远的界限之外。
沈屹原走近到床边:“还头疼?要不要叫医生?”
他声音低哑,能听得出有些虚弱不舒服。沈屹原心里那艘颠翻的小船又翻了过来,在略微平息的小风浪中摇摇晃晃。
人都躺病床了还不忘贫嘴。
但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都到门口了还踌躇不决,他没这么矫情。
沈屹原应该觉得很好的。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和严烺的距离,努力不超出肉体之外的其他关系。现实情况是没有人会在乎炮友的生活。就算那人病了死了,除了一声惋惜之外,不应该存在什么情绪。
沈屹原的外表不太好。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头发很乱,脸上有着紧张后的松懈感,没能掩盖住些许忧虑和疲惫。
严烺其实就逗他一下,没别的。他抬手碰了下沈屹原的手背开玩笑说:“同情我这个没人管的孤家寡人?”
出了车祸哪有时间打电话?瞎说的吧。沈屹原心里辩解。他含糊地应道:“还好,不是很久。”又问他,“你家人现在陪着你?”
沈屹原感觉很累。这一晚上,他好像什么都没做,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伴随失落、无措、担心、难受各种纷繁复杂的滋味。如果先前是因为联系不上才担心失措,现在他应该放下心来,回家好好睡一觉,可能明天早上就会收到消息:昨天被朋友突然叫去喝多了,抱歉。
“没有,助理在这儿。她一个女孩陪床不方便,待会回去了。”
“不用,刚来过,说短期内都会有后遗症。”严烺又躺了下来。
沈屹原边胡思乱想,边从庆悦庭门口的小路走到安河路,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车子经过市中心商业广场时,偌大的广场空旷寂寥,只看见几个人。广场四周竖着各色led屏,循环播放着广告,一帧帧彩色画面走马观灯般闪过。
梁趣走之前只留了一盏床头小灯,暖黄色不太亮,刚沈屹原站的远只看得见大致轮廓,现在走进了严烺才看清了他。
严烺没指望沈屹原过来陪他。他脑袋里嗡嗡的,平日里的心机计谋都暂时卡住,说话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因此20分钟后,当沈屹原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出现在病房里时,严烺犹如看到了一只什么珍稀动物,难得张着嘴神情呆愣,心里第一反应:今天下黄金雨了?
情绪是感情的连锁反应,喜欢、讨厌、爱、恨……这些都应该和他们无关。
“你要不说话,我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怎么还能看到天上掉金子?”严烺撑起身子,笑意跃然脸上。他没好全,脑中随之而来又是一阵不间断的疼痛,皱起眉揉着头。
“那晚上没人陪你?”
沈屹原轻哼:“你用得着人同情?”
“不太好,头疼,脑震荡比较严重。”严烺吁出一口气,“你刚是不是等了很久?应该先给你打个电话。”
沈屹原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回家睡觉。”什么抽烟上门找人这种事自己回想都觉得尴尬丢人,他才不想告诉他。
“离开餐厅后做了什么?”
“还行,不太久。”沈屹原敷衍道。
“后来呢?”
“嗯?”
“你是乐意看到我还是不乐意看到我呢?”沈屹原头一次见严烺惊讶到有些滑稽的表情,感觉有点好笑,心里倒是放松下来。看着没什么外伤,还好。
“你还好吗?”
沈屹原想得很好,他甚至开始鄙视起自己今天晚上的一堆无聊行为。
屏幕里的红绿键分外明显,原本平静如水的内心突然就起了风浪,无端端颠翻一艘小船。
“那你当我半夜三更在这儿做什么?”沈屹原似笑非笑。
“不太久是多久?”
“喂。”
“抱歉,我这边出了点车祸,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严烺头还疼着。他的记忆有些断断续续,但梁趣递过来的手机上23个未接电话,还是让他想起了和沈屹原的约会。
“在餐厅等了很久?”严烺问他。
方乙方,界限清清楚楚。
……脑震荡会让人变成作精么?这说的都什么?
扯淡吧!
亏这点钱他并不在乎,亏一晚上的时间和精力,也没什么可后悔。他唯一闪过后悔念头的,是在医院电梯里,冰冷的不锈钢门打开时,他感觉自己像要迈过边界线,让原本单纯的关系没那么单纯。
严烺追随着他游弋的目光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哦”,轻叹着说:“看来我还不够努力,没到让沈老师记挂的份上。”
沈屹原看了眼严烺放在被子外的手,有两道长短不一的擦痕。他随口说:“九点出来。”
然后,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