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赵二出院这天,并没有等到沈致彰。
他在出院前接到一通电话,对方是个很温文尔雅的男声,说是沈致彰联系过的那个大学同学,梁慎。
赵二看了眼手心的线,顺道向梁慎打听沈致彰的下落,对方回大概是因为沈家生意忙,有些走不开。
于是赵二知道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沈致彰被他的姐姐扣在了家里,只能给梁慎打电话。
梁慎主动请缨要来周家医院接赵二,赵二很不愿意麻烦他,但耐不掉梁慎是个软磨硬泡的老手,想着之后还要和他谈公事,出于礼貌答应了。
周亭书亲自腾出时间来送他,护士小姑娘也和他拥抱道别,耳朵边的一句话三秒散尽,岁月流水磨珍珠,有些人也只有这十几二十天的缘分。
赵二本来要到一楼下,但周亭书直接把专用电梯按到了负二层,赵二不明就里,电梯没有收录他的指纹,只能跟着周亭书到负二楼,原本也没打算出电梯,但一撩眼,就看到赵牧的司机恭敬地要伸手给他接行李箱。
周家医院正门口,川流不息的马路边,一个胸口别了支钢笔的斯文男人拉开车门,抬腕看了看表。
他戴着眼镜,举止彬彬有礼,因为是临时停车,扰了不少交通秩序,有人用粗语怼他,他也没恼,和风细雨地笑回去,干等了一分半钟,等约定时间过了,才矮身进去把车子开到了地下室停车场,他习惯停地下二层,清净车少。
刚巧有一辆车和他擦身而过,他一手拿电话,一手转方向盘,电话那头的忙音让他皱了眉,刚才没挂几分钟的电话怎么一下就打不通了?
出电梯时他又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
他来周家医院是要接一个男人——算是他下一个重要客户。
听他的大学同学说,这个客户生得很美,而且正在和一个掌握百年世家的人闹离婚,如果离婚成功,据他的经验,财产分割数量绝对让人瞠目结舌。
他心底有些期许见到这个人,因为他的容貌,也因为他的潜在价值。
只是当他走进独立病房一看——
空空。
梁慎第一次和赵二见面,只闻到了他留下来的一点味道,寡淡而沁人心脾。
四平八稳行驶的车子里,赵牧握着赵二一直叮铃铃的手机,瞥了眼屏幕上显示“梁律师”的七个未接电话,扯着嘴角飞出一个笑,单手转手机的动作甚至显出悠闲。
他表面的一切都很克制温和,只是眼神零度,泄露了幽深的情绪。
车子的另一边,靠着车窗的男人没有被他的注视寒住,慢悠悠地在出神,他降了小半车窗,阳光斜掠过他的眼睛,飞出细碎蝴蝶,显得他整个人都很平静。
“出息了,你现在还想着要请律师和我打离婚官司?”究竟是赵牧熬不住,开口就是控制不住的轻蔑,刻薄和嘲讽。
“我是想着净身出户一了百了,你又不肯。”赵二侧过半个身子,摊开手,递到赵牧面前,让他把手机还他。
“谁说我不肯了,跟你说了,总有一天。”赵牧想用手指在他的掌心画画两条线,刚一抬起手,就被他躲了过去。
赵二实在不想和他撕扯这件无意义的事情了,转头去看窗外。
沉默飘来荡去,八月阳光毒辣,马上就把他的皮肤晒红了一片,赵牧留意到了,让司机升起了车窗。
狭窄空间狭窄里似乎涌动着不安,赵牧抬手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侧头看他泛红的颈子,喉头动了动,赶紧挪开注意力,视线滑到他搭在车门上的右手,想起件事来:“怎么没看到你的那幅画了?”
赵二没有回答,只懒懒坐直了身体,有些冰冷防备的架势。
“嗯,怎么没看到你那幅画?”赵牧靠过去了一点,像长辈一样偏头耐心问他,见他不答,温柔地又关心了一遍:“画呢?”
“我扔了。”赵二平视前回答了三个字,日光下的车河里仿佛晃着童谣,他听得想睡觉,面容也无端显出柔和,微微一笑,声音低沉且笃定:“该扔了,赵牧。”
“怎么就该扔了?”赵牧读出了他话里的味道,不甘心地追着问。
“秦折现在有你的孩子,需要一个名分,不然赵家的血脉就成了私生子了。”赵二哂笑,慢悠悠劝道:“赵牧,别像你以前给我讲的赵家老先生的二弟和三弟那样,年轻时在外面留一堆野种,老了连一个孩子都死磕不出来。”
赵二很少说这样刻薄的话,但其实赵牧的原话更锋利,他那时只有二十出头,嘲讽他的长辈却是不遗余力,他说:
两个都六十好几了还想干什么?年轻时在外面快活倒是留了不少自己不知道的野种。
怎么当初说这句话的少年,就要重蹈老一辈的覆辙了呢?
岁月的塑造力真是让人触目惊心。
赵牧久久没有吭声,赵二也就不再多言了,之后对簿公堂应该会有很多的话说吧,留着吧,Jing力用一点就少一点了。
他淡漠地把头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