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浔的目光缓慢地从康王爷等人身上扫过,慢吞吞地从顾文堂手中接过了聘礼单子,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神魂都归位了。
按照礼数,头一回上门提亲,并不需要备齐聘礼单子,后头还有小定的流程要走呢。且顾家昨日才在花宴上放出意向来,杜浔料想这聘礼定然一时半刻没法准备齐全,却没想到,顾相爷这就将单子送到了他眼前。
抬头嫁女,但安宁却是高嫁,还是高得难以想象的那种,杜浔本该保持的矜持也有些拿捏不住。原以为顾家是放下身段来求娶,又是娶续弦,场面恐怕大不到哪里去,可一看这丰厚到难以想象的聘礼单子,他顿时明白自己想岔了。
这哪里是什么一时兴起,分明是早有图谋!
若他是安宁丫头的爹,恐怕这会儿该生气的。只可惜,她那爹是个不着调的,不然顾家的人也不会直接将提亲的事情大费周章地移到杜家来。看样子,在顾首辅心里,是要将杜家当成正经姻亲来走动的。
原先他不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夫人将这多年未见的外甥女收留在府里,是存了些爱屋及乌的悲悯,但此刻看来,倒是他们杜家沾了人家天大的福气。
杜浔深吸了一口气,想着晏安宁对自己视作掌上明珠的独女的搭救,准备硬着头皮好生询问一番顾相爷,也算是尽了些情分。
这时,却见那一直坐着没动弹的康王爷笑眯眯地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活像他二人是经年的老友一般,妙语连珠地说了许多话,倒将这门亲事说成天上有地上无的天赐良缘,对晏安宁的夸赞更是如同倒豆子一般地滔滔不绝,流畅自然,提起顾文堂,更说得像是错过了这门亲事顾相爷就再也寻不到合适的妻室了一般……
杜浔听得眼皮子直跳,生怕顾相爷听了康王爷这不着调的话气得起身拂袖而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康王爷说的话丝毫没有逾矩之处似的。
他不免看了顾文堂一眼,生怕这贵客是没听清康王爷说什么,道:“这门婚事,实在是我们家高攀了相爷,但我家夫人也是心疼外甥女的,深谙齐大非偶的道理,是以心头多少有些顾忌……”
一边的杜夫人听着微微一愣,眸中便泛出些动容之色。
是多年的枕边人,她自然知晓,自家夫君对这位顾相爷是又惊又怕的,如今却能为了安宁能顶撞康王爷和顾相爷的意思,非要探个究竟……她这一辈子,到底是没有错付。
便见那给过聘礼单子后便一言不发的高官抬眸看了过来,淡声道:“杜大人谦虚了,晏姑娘才貌双全,为人又善良懂事,庶务上亦是一把好手,也深得我母亲喜欢。能娶到这样的姑娘进门,是顾家整个宗族的幸事,是我顾某此生最大的福气。”
像是海誓山盟一般的话,却被这人这般平和地道出,倒像是公文上的朱笔御批似的,不容人质疑。
杜浔与夫人对视一眼,两人便不免笑了起来,终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
从杜家的厅堂出来,顾文堂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那露出一抹衣角的姑娘。
正想过去,却被自家姨母陆家老夫人拉住了。
“礼不可废。”陆家老夫人笑眯眯地道,自个儿却扶着婢女的手走了过去,晏安宁听见动静走了出来,瞧见个脸生的老夫人,不免怔了怔。
顾文堂弯唇,大步上前去为她介绍。
晏安宁面上不由飞过一抹红云,低着头乖巧地给陆老夫人行礼。
她记起来了铱誮,太夫人的妹妹便是陆家的老夫人,和世子妃陆氏的娘家陆家,正是隔房的同族。也是因为有着这一层关系在,世子妃的位置一向做得稳当,在太夫人那里也很有体面,便是马氏,也没怎么能让这个儿媳妇吃到什么苦头。
陆老夫人便笑着拉着她的手,左右打量了一番,赞道:“这可真是个标志的人儿,老身那么些个孙女,没有哪个能比得过你七八分。”
晏安宁嘴上忙谦虚一番,陆老夫人看了一眼眸含笑意静静听着的顾文堂,也是微微挑眉。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次瞧见这家里最出息的外甥对哪个姑娘这般上心,当着工部的下官,竟能说出那般处在低位的话,直哄得人家夫妇俩笑得合不拢嘴,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小子自小就傲气得很,能见着他这一面,她这个当姨母的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她自是知晓自家姐姐的苦心,这般的大费周章,便是不想授人以柄,想将这门婚事变成是她一眼相中,幼子顺着她的意同意了这亲事的样子,既如此,在下聘之前,两人也不该再单独说话,免得被人说出私相授受。
“等到小定时,我再来寻你说话。”陆老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晏安宁的手,看了一眼外甥,顾文堂无奈地笑笑,望了晏安宁一眼,还是顺着这老人家的意,只是走的路上却不动声色地回头了好几次。
晏安宁笑着目送二人离开,眸色微微动了动。
等这桩事了了,姨母生产过后,她也该动身去做那些该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