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好几张年轻男子的画像,大部分脸生得很,他未曾见过。
他不语,接着又抽出了个匣子,却是依旧如此,只是这一回,倒是京城一些官员家的公子的画像,其中有不少人,他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相似之点便在于,这些年轻公子,如今都还未婚配。
晏安宁见他面色平静地看过来,忙小声道:“三叔,我可以解释。”
她本是不想要这些东西的,可她越推拒,太夫人就越认为她还在为顾昀的事情伤心,满脸的愧疚都快变得实质化,她看不得老人家这般,便只好松了口接过了。原是准备放在卿云小院束之高阁的,却不料被他瞧了个正着。
顾文堂稍默,想了想,语气笃定地在她身侧坐下:“这是娘给你的吧?”
她微怔,旋即小心翼翼地挨捱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正是,三叔真是神机妙算。”
这事倒是在顾文堂的意料之中,见她这般乖顺的模样,他不由摸摸她的面颊,语气温和地委婉同她道了前日当着下人们的面挨了太夫人骂的事情:“……怨怪我在陛下跟前没有替你说话,只一心献媚皇室了……我从前倒没瞧出来,娘这般喜欢你。”
他小时候顽劣,倒是挨过父亲不少的教训,但是因是幼子,母亲一直都是十分偏疼他的。后来他从南边回来,顾家也是一番变天,全靠他苦力支撑,自那时起,母亲就越发打心眼里心疼他,像那日那样的重话,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晏安宁倒没想到还有过这么一出,怪不得今日去寿禧堂的时候,她感觉每个人似乎都对她比以前还要和善些,她还在心里暗想,从前倒没发现寿禧堂的人都这般心善,在这件事上都这么怜悯她。
此刻听顾文堂这么一说,她顿时面上发窘,没想到一直被全顾家的人敬畏着的他会因她的事情被太夫人误解,还在下人面前掉了面子,威严扫地:“三叔,我……都是我的不是……”
顾文堂却含笑打断了她:“你哪里有什么不是?你是太讨人喜欢了,还未嫁过去,娘竟然比心疼我更心疼你了。”
她能瞧得出,说这话是他眼里都是喜爱与宠溺的意味,并未半分愠怒,不免又是微微一怔,旋即眼角眉梢便有止不住的笑意溢出来。
他怎么这般好,怎么对她这般好?
还有太夫人,她全然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件事对顾文堂发脾气……
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人小心呵护着的感觉充盈了她的内心,她一时竟有些眼眶发红,患得患失起来,抱着他的手臂眼里含着水雾:“三叔,太夫人欢喜我,是因为我本分懂事吧……若是……我们的事以后被她知晓了,她会不会就再也不愿意瞧见我了?”
算计顾文堂的心时,她只是想得到顾相爷夫人的这个位置,来守护她想守护的东西,来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可能会伤害她的人。可前世里她从来不敢靠近的太夫人后来居然会对她这般好,全然把她当作疼爱的小辈在对待,一时间,她竟然开始懊悔,为何当时没有旗帜分明地同顾昀划开干系了……
或许太夫人会同意任何一位闺秀当顾文堂的妻子,可她不行,她是曾经和顾文堂的亲侄子谈婚论嫁的。一个母亲,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想尽办法维护自己儿子的声誉,纵然太夫人最终拗不过顾文堂,但定然也会对她冷淡下来的吧?她会打心眼里觉得,她其实是个狐媚子,勾不到她的孙子,便想办法攀赖她的儿子吧?
娇娇糯糯的声音,听起来是那般的惶恐与可怜。
顾文堂的一颗心登时软得不行。
她这般害怕,是真的打心眼里珍惜他母亲对她的疼爱吧?她是否也跟自己一样盼着,日后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地在同一屋檐下过日子?
这样的想法莫名将他取悦,他噙起嘴角,温和地宽慰她:“此事你不必担心,要娶你是我的主意,要说不本分,也是我不本分。娘若是要动怒,也不会是对你。”
他这样神通广大的事情,对待亘古的家务事难题也会得心应手么?
晏安宁其实觉得这样的想法没有道理,但听他这样说,心下莫名就安稳了,于是点了点头,神情慢慢放松了:“您说,太夫人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画像的?”
“这可不是一日之功。”顾文堂眸光深邃地看她一眼:“……多半是从大嫂和二嫂手里拿来的。”
晏安宁了然。
大房的几个姑娘和二房的顾明珍,现下也正在议亲——顾明珍从前声名不好,但近来低调了许多,且又有许多新科进士出来了,马氏若想替她择夫婿,从这些人里挑是最合适的。大房那头,大抵就是公侯家的公子和新科进士都瞧一瞧,各个姑娘性情不同,出身不同,也好相宜地选。
马氏给顾明惠挑选夫婿的时候晏安宁也不太知晓过程,还以为真是在宴会上瞧中了便定下了,却原来顾家的姑娘们都不是盲婚哑嫁的,至少,未来夫君的相貌,能知道几分。
这么一想,她不免便有些好奇地凑过去拿方才被顾文堂拿在手里的一张,摊开了一瞧,却正巧是白彦允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