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大监来了。
随宫人传报来的还有二十几个宫娥太监,没一个手上是空着的。宫帘被挑起,珠翠碰撞,一阵沉闷的响声。
萧娴摆了摆手,身边大宫女重墨退至殿外,正巧碰到准备进殿的淡笔,抿嘴笑了笑道:陛下这是打着督查的名号来给娘娘添东西呢。
淡笔站在一旁摇头。陛下登位那年便封了娘娘贵妃之位,后宫独宠娘娘一人,各种珍宝奇巧每日流水似的送入殿中。只是娘娘虽有无上荣誉,但萧太后倒了,又没有子嗣,这皇恩到底还能浩浩多久?
萧娴不知道自己两个贴身宫女的心思,在淡笔进来后已敛去疲色端端正正坐着。大监还在外面?
新换的宫裙没有一丝褶皱,随着萧娴起身晃动了一下,明明是暗色却流光溢彩。淡笔站在一旁好似被这亮光闪了一下,规规矩矩答:大监还在让人往殿内搬东西。
萧娴想了想,齐述是什么身份,他会来,肯定不只是搬东西那么简单,交握的手曲了曲便道:把经卷整理出来。想必是借着赏赐的事来看她是否安分吧。萧娴暗叹她求情这事还是做得急了些。
淡笔整理经卷的功夫,齐述已挑了帘子进来。按理,除了皇帝,后宫是不让男人进的,哪怕齐述非完整男人,但这样不通禀一声便进入内殿,已有犯上之嫌。
可惜萧娴终究不是那个萧太后在时的贵妃。黑袍一出现她已收敛了神色,向齐述行了一礼这礼自然不是对齐述的,齐述带着皇帝的意思来,那礼便是行给温函的。
齐述看着挑不出一丝错的萧娴嘲讽一笑,并不受礼,娘娘莫拂了陛下好意,没有的恩典便无需谢礼。
萧娴没看到齐述的神色,听了齐述的话没恼,而是转头让淡笔拿了这几天的经卷过来。
深蓝色的宫装穿在萧娴身上显得萧娴更加庄重,但也无形中让萧娴看起来比真实年龄长了几岁。齐述双眼盯着萧娴看,那双杏眼本是最含羞带怯的眼形,此刻与他对视竟也不露丝毫畏惧,在萧娴的姿态中反而显得稳重大气,果真是个聪明又有胆色的人。
齐述不自觉看了半晌。萧娴眉眼温和,不看人的时候很安静,看人的时候又有一种全神贯注的感觉,仿佛你被她珍而重之的对待。天生便让人有种亲近之感,加之那份稳态,难怪小皇帝如此依赖她。
大监,陛下他.....萧娴没注意到齐述的失神,本想问这些天温函可好,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她和温函从六年前相识开始到现在,还不曾分开这么多日子。也不知他可有按时吃饭,头疼时没她在一旁会不会哭.....想到此,萧娴又觉得可笑,温函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孩子,如今他已经是主宰万人的帝王,她的身家性命也全在他一手掌握之中。也只有她这么迟钝才没发现他这些年来的成长吧。
萧娴的话没说完,抬头时,齐述已别开头在宫殿内转了一圈,神态间恢复了颇不客气的挑剔与嫌弃,像是逛自己家一般,看到宫内花花草草也要讽刺一番,娘娘这些日子倒也自在的很。
重墨性子急,本就不喜齐述宫内宫外专横,这下看到齐述的样子更是对他没好感,厌恶至极。
萧娴看了淡笔一眼,淡笔心领神会拉着重墨告退。
送东西来的宫女太监早被叫去了宫外等候,整个寝殿便只剩下齐述和萧娴二人。萧娴不想和齐述多说,亲自将经卷交到齐述手里,视线瞥过窗外草木,抄经时累了便看看这些花草树木。
一时无话,二人之间静默了片刻,萧娴坐到一旁抿了口茶水。
再过些时日便会转寒,这些草木看过去并不见绿,大部分叶子挂在枝头,也不像是经常打理的样子。齐述拿过经卷转身,没跟着坐下,反而念了一句: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念完眉头一皱。
萧娴没想到齐述会念出来,心里跟着念了一遍。抄写之时不觉有异,现在听来,后背冷汗顿流。齐述的面色不太好,全是因这句后面内容是善恶变化,追逐所生,佛经总含深意,难免有暗指帝王性情难测的意思。这句话若是被前朝的言官知晓就惹事端,就怕有谏官借言官之手指摘皇帝。
娘娘这些日子当真是在好好祈福。齐述冷笑,在祈福两字上故意念重声。
萧娴面色一白,祈福是为谁祈福?是为萧太后祈福。如今皇帝为萧太后祈福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她抄这些字给萧太后,无疑是在向死去的萧太后诉苦如今的皇帝是位利益至上者,舍了亲情不顾。不管如何,这句话都有文章可做,怕是会将皇帝推的离她更远。
许是看萧娴没有反应,齐述凝眉走近,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飘来,是萧娴身上发出的味道,齐述抽了抽嘴角匆忙后退半步,神情有片刻怔愣,但很快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萧娴握拳,心思全在经卷上。指甲深深陷入rou里,这件事可小可大,全在齐述。又是这种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感觉,前有萧后,后有齐述,都不是什么好人。
大监想如何。萧娴不是个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