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棠醒来的时候,宋了知正要把大夫送走,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老大夫老眼昏花,看不出Yin柔的夫人其实是个男子,却能看出宋了知脸色难看地要命——但这也要装看不出来,一把年纪为了赏钱,独自一人的喜气洋洋,嘴里倒豆子般蹦出的吉祥话加起来比小山还高,已然预祝到未出世的孩子高中状元了。
宋了知被祝福声和内心的悲怆裹挟着,麻木地付了诊金和赏钱,给多或给少都没注意。满脑子都是阮雪棠,骄傲的阮雪棠,要强的阮雪棠,裤子脏了都不肯让别人看见的阮雪棠,宋了知常因此受辱骂,可他乐于维护阮雪棠的自尊,他认为阮雪棠本就该是天上的龙或凤,理所应当地看不起众生。
老大夫数钱时眼最不瞎,宋了知显然是给多了,他闷口不说,讨巧道:“待老朽回去开几副安胎的方子......”
“去拿堕胎的方子!”
阮雪棠在屋里听了分明,在痛苦之前先有了主意,就像在战场上,别人砍了他一刀,在呼痛前的本能反应是扭断对方脖子。他赤足就下了床,平常的洁癖全不顾,急切地要杀掉肚子里的敌人。
宋了知见阮雪棠这样的光景,显然离疯魔不远了。要是大夫不负责开药,恐怕阮雪棠敢自己剖开肚皮把孩子取出来。
他又想起阮雪棠当初连买药都不肯暴露自己半点,现在若是被大夫看见了,他现在在气头上还不觉得,等气过去了,说不定又是怎么样的懊恼。宋了知替阮雪棠委屈,阮雪棠还没气出好歹,他先为阮雪棠红了眼睛,带着厚重鼻音把人劝回床上,说自己来交代。
阮雪棠因为才醒过来,手脚都没力气,真就被宋了知半推半劝地又送回了床上,隔着窗户听宋了知同老大夫说话。
“下胎?......老天有好生之德,旁人都是求安胎的药,怎么偏要作孽的方子。”
“总有些难处不足为外人道的。”宋了知声音压得低,怕屋里的阮雪棠听见后不好受。他又掏出些银子送到大夫手里:“您就想想办法吧,只求一样,别伤着人的身子,少些痛楚。”
老大夫收了银子,暗自认定宋了知同阮雪棠是无媒苟合的关系,闹出私孩子才急着堕下来。见到此状,他难免拿乔:“下胎本就是耗根本的事,怎可能不伤不痛?此事甚是凶险,做不得做不得。”
待宋了知那儿又掏出些银两,老大夫终于放了话:“妇人落胎本也不难,只以红花佐以五行草便可。只是老朽先前把脉,尊夫人体质似有不足之兆,还需再请一回脉。”
宋了知忙声应好,阮雪棠把脸侧过去,不叫人看清面容。白净的手腕伸出了被子,显然是将两人的话都听全了。
老大夫道了得罪,把脉片刻,脸色愈发沉重,最后竟是把银子捧在手上要悉数归还:“尊夫人身体虚弱,又快足三月,业已成型,怀时凶险,堕更凶险,此时下胎无异于取人性命,老朽实在不敢开方子。”
宋了知只差跪在地上去求人了:“老先生,活神仙,银钱不是问题,还有什么旁的法子么?”
那大夫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阮雪棠在一旁听着,气得几欲吐血:“把药送来便是,死活用不着你管!”
宋了知是劝完这头劝那头,最后还是老大夫先看不下去,说道:“还有个法子,但从未用过......又是极损Yin德的事,不过倒是稳妥,也不怎么伤身。”
“愿闻其详。”
“且让孩儿在娘胎里养着,待怀到六个月左右,胎渐成熟,服下催产的药汤,如生产般生下个死胎来,也就无事了。”
“六个月,那不已经是个有鼻子有眼的孩子了吗?!”宋了知骇然,“这怎么能行?”
老大夫叹了口气:“六个月,肺部尚未发育完全,活不下来的。不然如何说是个极损的法子?但这样的话与妇人生育无异,不会伤了夫人的身体。”
“这......”
“就这样办吧。”阮雪棠有气无力地说道,这的确是个最好的法子,还要怀着这个野崽子三个多月的确对他是Jing神和rou体的双重折磨,但他更难接受自己因为堕胎而死在床上。
见阮雪棠发了话,宋了知只得住口,跟着老大夫回镇上抓了几副安胎的药物。那老大夫见他诚恳,又认定他俩是苟合的野鸳鸯,难得发了善心:“尊夫人可有婆子伺候?孕中许多须注意的地方,若只有你们二人恐顾不过来。”
见宋了知摇头,老大夫与他讲了许久,意思是虽然几个月后要弄下来,现在也该好生滋补着,把孩子养好了,生产才会顺畅。
宋了知把这些全记在心上,回去前,他去市集抱了一只母鸡和一只母鹅回去,盼望着它俩每天下蛋给阮雪棠吃,大夫说鹅蛋能去胎毒,对母亲是有好处的。
不过宋了知也不敢在镇上久留,怕阮雪棠在家中胡思乱想,出什么意外。
阮雪棠独自在家时,的确很想做些什么泄愤,然而宋了知家徒四壁,连砸东西都没有可砸的。他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自己都觉得稀奇,难以相信这里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