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了知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隔天就生龙活虎可以干活了,中午同阮雪棠用过饭,向他报备一声,从柜子里选出几根小拇指长的细针和鱼线。阮雪棠饶有兴味地在床上看着,心想若不是自己不能走动,倒是很有兴趣去看一看宋了知给别人缝脑袋的场面。
他这个人有些古怪,很瞧不上好人,要是别人是个混世大魔头,他说不得他会高看一眼,于是原本很看不起宋了知的阮雪棠,得知宋了知会这行当后,看他顺眼不少。他俩甚至可以算分工明确,一个砍人脑袋,一个缝人脑袋,几乎完成自产自销。
宋了知被阮雪棠盯得发慌,生怕他又要做些什么,他隔着衣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自己胸前两点都还肿着,故而忽略了美色,逃得飞快。
虽然外面都传瞎子活得夜深人静的时候做,但实际上一般到正午犯人刚一砍头,家里人便会将尸体送过来,怕放久了尸体僵硬,针线穿不过去,何况现在夏日将至,尸体越久味道越重。
义庄门口停了几具草席裹着的尸首,徐仵作正拿着把小刀试图把尸体布甲上为数不多的几颗铆钉给撬下来,见宋了知来了连忙招呼他一起帮忙。
宋了知手指灵活,三两下便把铆钉都卸了下来,他仔细打量了几具尸体的脸,没有他相熟的面孔。徐仵作擦了把额头的汗,不甚讲究地坐在了义庄门口的门槛上:“这几日就送来那么些逃兵的尸体,唉,想不通这些小兵脑子在想什么,怕打仗没命,逃出来不照样活不下去,没个好名声还连累别人。你等会把他们背到后面烧了,免得引苍蝇。”
宋了知从来都是个闷声做事的勤快人,即刻将尸体一具具背到后面的平地,又寻了些木柴堆在尸体旁一把火烧了,他倒很有心想给他们单独分个骨灰坛装好,但徐仵作不允许他给这种无人认领的尸体浪费坛子,所以拿小扫帚将地上烧剩的骨灰混在一起拿袋子装好一同埋了。
也许是大病初愈,又或者是天气炎热,宋了知被烧尸体时那股焦糊味熏得有些发昏,头晕脑胀地忙完一切,见太阳都快落山了尸体还未送过来。
“贵人还没到?”
徐仵作望了望日头,砸吧砸吧嘴:“兴许有事耽误了,忘了先前怎么学的?别多问。”
这的确也是有讲究的,迷信些的说法是缝头匠知道死者的生平越多,越容易被缠上,不迷信的说法则可以简化为尊重客户隐私。于是宋了知出于迷信和不迷信的角度都决定闭上嘴,只是有些担心回去晚了饿着阮雪棠。
徐仵作从兜里掏出个水烟袋子抽了起来,烟叶子味混着义庄燃的劣质檀香,宋了知揉了揉鼻子,离徐仵作坐的远了些。
徐仵作抽了几口烟,抽得是通体舒畅,很有一些牢sao想要向宋了知抱怨。
“我家那口子,你知道吧,生了三个小子后自以为硬气了,整日里寻不自在,一会儿嫌这一会儿嫌那,逼得我是没事也不爱在家里坐着,免得看她来气。”
宋了知对这种家庭矛盾不好发表意见,唔了一声权作回答。
好在徐仵作也并不在乎听众的反应:“你看别人家夫妻相处,都是媳妇伺候相公的,怎么到了我家就颠倒过来,老子反而要天天看她脸色?她也不想想,除了我,谁还敢要她那种悍妇当老婆。”
宋了知看徐仵作此刻当真有些沮丧,摆出副蛤蟆撇嘴的怪表情,终于是劝了劝:“若是让一让,也没什么的。只是嘴上发作,那也算不得剽悍,只要知道心是向着你的不就行了?”
“你个毛头小子懂个屁,从哪听的些歪理就要教别人。”徐仵作把水烟袋子一放,并未将宋了知的话听进去。
宋了知的这些道理都是他与阮雪棠相处中总结出来的,可这又不能同徐仵作提起,只能安静地受骂。
徐仵作还欲再说,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来,两人即刻站起,知晓是客人来了。
只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驭马的家丁在义庄门口拉了缰绳,又从马车上扶下一位身穿孝服的夫人,那妇人虽未施脂粉,但依旧容貌昳丽,如水仙般淡雅柔美,下车时露出一小截皓腕,上面还有未褪去的淤青。
徐仵作没有宋了知眼尖,见宋了知目不转睛地盯着别家夫人手看,还以为这小子犯了yIn心,从后拍了宋了知一把:“你先去里面请针线。”
宋了知应了,转身时听见那家丁粗犷的声音,说话像吼似得:“当真能缝得看不出断过?”
徐仵作殷勤答道:“哎,他自有一套针法,那线从里面翻花样,外面一点儿看不出线脚,就一条细痕,擦些粉便看不见了。”
宋了知回了他干瞎子活的那间房,这房间原本是用来给仵作们休息守夜的,但镇上就一位仵作,也不常住,所以这间房就留来做这活计。宋了知从包里拿出细针,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然后泡在一碗酒当中。
没过多久,徐仵作便背着一具无头尸体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捧人头的家丁。他两人将尸体放好后又出去了,只是那家丁临走前深深看了宋了知一眼,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宋了知一看便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