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唯有那杯酒。
那杯,下过牵机的酒。
酒杯在眼前放大,最终成了一片黑乎乎的影子。
那股人rou被烧焦的恶臭又一次袭来,满空来竭尽全力才能克制着自己的颤抖,他好像重新回到了兰居之役时,他一个人在雪夜里逃窜,满腔血腥气,大雪中,每走一步都是刀割一般的痛楚。
然而他不能停下来。
他不想变得和倒在地上被烧焦的尸体一样。
仿佛一百年,实际上,只过了一瞬间。
他低下头,走上前,拿起了那杯酒。
他不知道李成绮为何要给靖尔阳赐酒,然而让他奉酒,或许大有深意。
他大可赌一把,赌皇帝用意单纯。
然而费尽心思到李成绮身边,除了在行宫,哪里还找得到这样好的机会?
再等一年他活着与否还未可知,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万俟澜黯淡无光的浑浊蓝眼在眼前一闪而逝。
满空来稳稳端起酒杯,转身向下走去。
李成绮看了眼满空来,又看了眼在发抖的靖尔阳,深觉无趣。
他这个舅舅不要说和当年的崔愬相比,便是连满空来都比不得。
靖尔阳看着满空来,想起那东西的药效,心中已趋于绝望。
在那一刻,变故突起。
满空来陡地转身,从袖中抽出一物,转睫之间已向皇帝刺去!
不过一刹那,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
但见数道影子闪过,只听咔地一声脆响,听着叫人牙酸,竟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须臾内,局势骤然倒转。
满空来手腕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着,右手无力,手中之物骤然坠地。
那东西上沾了血,愈发显得锋利可怖。
众人心头一紧,呼声卡在喉中,向上一看,皇帝相安无事。
靖尔阳眼见那杯酒坠地,心中不由得一松,最先喊道:“有刺客,护驾,护——”
侍卫从殿外冲了上来。
御座周遭早被着艳色衣袍的护卫团团围住。
是欲侯。
欲侯少在明处出现,今日为何会在殿上,莫非皇帝早早预料到会有刺杀?
有人大愕。
心刚一提起,还未放下,刺杀就已结束。
众人心头狂跳不止,皆有心有余悸。
李旒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对上李成绮冷漠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满空来被扭断了双臂压在地上,他脸紧紧贴着地面,被这用力一砸砸得眼前发黑,他口中满是血腥气,艰难地抬头,尊崇无匹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睥着他。
那种Yin寒的眼神,满空来第一次在小皇帝眼中见到。
他确定,李成绮一定会杀了他。
因为,他伤了谢明月。
明明那么近,明明只差一点,谢明月出现得却那么快。
他那一刻不可置信至极,不可置信谢明月一文臣,反应得竟能那样快。
于是慌不择路地朝谢明月的刺去,堪堪划破手臂。
“快,快传御医!”有人喊道。
帝王起身。
满空来竭力抬头想要看清这个人。
当年万俟澜怀着天大野心,最终不过是死于火中。
而今他想杀当年那位帝王的侄子,落得结果或许还不如万俟澜。
然而李成绮却没有向下走,而是快步走到谢明月面前,本想抓着谢明月的手腕看一看他的伤势,奈何上面血糊糊一片,看起来尤其骇人,他碰哪都怕碰到谢明月伤口,欲要斥责。
但见其失血发白的面颊,混账堵在口中,一把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太医疾步跑来。
李成绮干脆拉着谢明月坐下。
众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那是……皇帝的位置!
就算谢明月忠心护主,皇帝显示恩宠,也不该让人坐到那。
谢明月亦惊了,辞不受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李成绮按住了肩膀,往下一压,被迫坐下。
太医头也不敢抬,赶紧给谢明月处理伤口。
李成绮面无表情地看他。
那一瞬间,他心中之惊惧,只有自己知道。
谢明月坐着,就偏头,柔软的长发蹭过李成绮的掌心,仿佛在讨好。
混账怎么也对着谢明月骂不出,李成绮冷着脸,转头往边上看。
“此人生得异族面目,必然与西境有关!”有人从座位上起身跪下,“臣必将真相查出,请陛下放心。”
满空来闻言冷笑。
断刃近在咫尺,他艰难地向前蹭了蹭,一口咬住了刃。
刃锋利无比,吹毫立断,甫一咬住,便将唇角割得鲜血直流,染红了身下砖石。
身边护卫以为他要自尽,正欲夺刀,他却用尽全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