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得罪了!”
操场的边上,蹲伏着三门黑色的钢炮;钢炮的周围忙碌着十几个士兵。三声紧密相连的炮响,吓了赵甲一跳,他的耳朵里嗡嗡地响着,一时听不到别的动静。炮口里飘出的硝烟气味强劲,很快地就冲进了他的鼻子。犯人对着大炮的方向微微点头,似乎是对炮兵们的技术表示赞许。赵甲惊魂未定,又看到炮口里喷出了几道火光,随即又是一片炮响。他看到,那些亮晶晶的金色炮壳,滴溜溜地落到了炮後的草地上。弹壳温度很高,烫得那些枯草冒起了白烟。然後又是三声炮响,那些放炮的士兵,垂手站在炮後,显然是完成了任务。在隆隆炮声的回音里,一个高亢的嗓门在喊叫:“致──最高敬礼!”
起来,不一会下面就雄姿勃发指向天空。赵甲用手将包皮向後翻开,露出一个像成熟李子一样的大龟头,顶端还泛着银光。赵嘴巴喃喃说:“真是个好家伙!”,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钱的男根越发坚硬,淫水慢慢滴了下来,他的嘴巴紧闭,忍着冲口而出的呻吟。就在钱雄飞快忍不住要泄精的时候,赵甲的手停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今天自己是当刽子手,不是要让犯人享受。
赵甲往前跨一步,与钱雄飞站成对面,徒弟把精钢锻造的凌迟专用小刀递到他的手里,他低沉地呜噜一声:
三千名士兵,同时把手中的曼利夏步枪举过头顶,执刑往後,突兀地长出了一片枪的森林,泛着青蓝的钢铁光泽。这威武的气势,让赵甲膛目结舌。在京城多年,也曾见识过皇家御林军的操典,但他们的操典与眼前的操典根本无法相比。他感到心中怯弱,甚至有一种巨大的不安,完全失去了在京城菜市口执刑时的自信和自如。操场上的士兵和马上的军官都保持着僵硬的致敬姿态,迎候着他们的首长。在嘹亮的喇叭声和铿锵的鼓声里,一乘八人抬的青呢大轿,穿过操场边的白杨夹道,宛若一艘随波逐流的楼船,来到执刑柱前,平稳地落下。搬着下轿凳子的小兵飞跑上前,将凳子摆好,并随手掀幵了轿帘。一位体态魁梧、耳大面方、嘴唇上留着八字胡的红顶子大员钻了出来。赵甲认出了,这位大人,就是二十三年前与自已有过一段交情的官宦子弟、如今打破天朝惯例、把他从京城调来天津执刑的新建陆军督办袁世凯袁大人。袁大人内着戎装,外披狐裘,威武逼人。他对着操场上的队伍挥挥手,然後在一把蒙了虎皮的椅子上落了座。马队前的值日官高声喊叫:“敬礼毕──!”
“查得钱犯雄飞,字鹏举,湖南益阳人氏,现年二十八岁。钱犯於光绪二十一年留学日本上官学校,在日期间,私割发辫,结交奸党,图谋不轨。归国後,与康梁乱党勾结密切,狼狈为奸。後受康逆指示,伪装忠诚,混人我武卫右军,阴谋为逆内应。戊戌乱党,在京伏法,钱犯兔死狐悲,丧心病狂,竟於本年十月十一日,阴谋刺杀首长,幸天佑我军,令袁大人无恙。钱贼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罪孽深重,十恶不赦。依大清法律,刺杀朝廷命官者,当处五百刀凌迟之刑。此判已报刑部照准并特派刽子手前来天津执刑……”
“开刀!”
钱雄飞竭力做出视死如归的潇洒模样,但灰白的嘴唇颤抖不止。钱的掩饰不住的恐惧,恢复了赵甲的职业荣耀。他的心在一瞬间又硬如铁石,静如止水了。面对着的活生生的人不见了,执刑柱上只剩下一堆按照老天爷的模具堆积起来的血肉筋骨。他猛拍了钱雄飞的心窝一掌,打得钱双眼翻白。就在这响亮的打击声尚未消失时,他的右手,操着刀子,灵巧地一转,就把一块铜钱般大小的肉,从钱的右胸脯上旋了下来。这一刀恰好旋掉了钱的乳粒,留下的伤口酷似盲人的眼窝。赵甲按照他们行当里不成文的规矩,用刀尖扎住那片肉,高高地举起来,向背後的袁大人和众军官展示。然後又展示给操场上的五千士兵。他的徒弟在一旁高声报数:
他感到那片肉在刀尖上颤抖不止,他听到身後的军官们发出紧张地喘息,听到离他很近的袁大人发出不自然的轻咳,不用回头他就知道众军官的脸已经改变了颜色。他还知道,他们的心、包括袁世凯袁大人的心,都跳动得很不均匀,想到此他的心中就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感。近年来,落在了刑部刽子手里的大人们实在是太多了,他
赵甲感到,很多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刽子手出京执刑,别说在大清国,即使在历朝历代也没有先例。因此他感到责任重大,心中惶恐不安。张勋宣读完判词,大喊:
“第一刀!”
士兵们把高举着的步枪一齐落下,声音整齐,震耳惊心。一位面色青紫、牙齿焦黄的年轻军官,手里捏着一张纸,身体弯成弓形,嘴巴凑近袁大人的脸,嘀嘀咕咕地说着什麽。袁大人皱着眉头,将脸向一边歪去,仿佛要躲避那军官嘴里的臭气,但那张生着黄牙齿的嘴却得寸进尺地往前紧逼。赵甲自然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个黑瘦的黄牙青年,就是後来名满天下的辩帅张勋。赵甲心中为袁世凯难过,他断定张勋嘴里的气味非常难闻。终於,张勋说完了话,袁世凯点了点头,恢复了正常的坐姿。张勋站在一张高凳上,高声地宣读那纸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