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以好心猎户的身份和这女孩儿一起下山,官兵就赶来了。
看到官兵他们真是被吓了一跳。
更吓一跳的是,那女孩儿没有对官兵介绍这些山里的好心猎户,直接说都是她的护卫。
之所以这句话更吓一跳是因为,女孩儿这样说分明是看出他们猎户身份是假的。
如果真说猎户,当地的官兵一查——
他们的画像都还在城里挂着等悬赏呢。
女孩儿说他们是护卫,官兵们便不多看一眼,就算看出了异样,也识趣没有多嘴。
这些日子,他们也看得更清楚了,这女孩儿身份的确不简单,军营里像模像样的将官见了这女孩儿都抢着先行礼。
这女孩儿的身家的确是个大生意,但这生意做不得啊。
“她要去云中郡,西凉已经打到那里了,去那里是送死啊。”葛老三低声说,“就算她在云中郡家大业大,西凉兵过境如蝗虫,什么都没了。”
丁大锤自然也想到这个,沉默一刻:“不然呢?”
“当然是走啊。”葛老三低声说,“离开这里,再另寻个山头,这样的话,什么护卫,什么新老大——”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咳声。
这咳声轻柔,但落在两人耳内,如同炸雷。
一瞬间凝滞了呼吸,竟然不能动也不能回头看,就这样僵在原地。
“几日不见,这是惦记我呢?”
女声问,人也缓缓走过来,带起一阵风。
外边的人,怎么一点警戒都没有?
他们两人最心腹的兄弟将整个营帐都围住了。
怎么,连声咳嗽的提醒都没有——
葛老三和丁大锤摇晃,似乎被带来的风吹倒噗通坐下来,僵硬着转头看着站到面前的女子。
女子穿着灰布衣裙,挽着头发裹着头巾,不带斗笠也没有垂纱——但脸上裹着面巾。
他们终于看到她的模样了,虽然只是一双眼。
女子这双眼宛如秋水——丁大锤也不知道怎么冒出这个词,甚至他也不知道秋水是什么样。
“老,老大。”葛老三结结巴巴喊,声音结巴,动作灵活,将屁股下的凳子扯出来,“您坐。”
女子脚步轻晃坐下来,半倚着桌案,看着两人,也不说话,但一双眼说尽了话——意味深长,责备,警戒,嗔怪,杀意。
嗔怪,丁大锤自己打个寒战,这是他自己臆想,已经乱了心神。
在这女子面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不止是眼神,还有真功夫。
“一日认老大,终身为老大。”丁大锤一咬牙说,“我们起了贰心,要杀要剐随你。”
葛老三咽了口口水想说些求情解释的话,但面对的明明是一双眼温柔的眼,他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女子说:“哪有一日认老大,就终身为老大的道理,能不能当老大是老大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无关,你们不想认老大才是对的。”
啊?丁大锤和葛老三都愣了下,这什么意思?他们看着她,想看出些讥讽威胁或者什么,但没有。
看着这女子的眼,就觉得她说的很对,且很真诚,别说生起戒备了,连脑子都不想转动——
“跟着我,是危险,一夜就让你们失去了一半的人手。”女子接着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接下来,还会更危险,我这是拿着你们当刀用,实在是没什么活路。”
你心里都清楚啊,丁大锤心说。
“不过,你们本就是没活路的东西啊。”女人看着他们,两手一摊,说。
这是骂上了?怎么能骂得这么——好听呢?丁大锤愣是没觉得生气,再看一旁的葛老三都要跟着点头了。
“你们做山贼,连山贼都打不过,没活路,你们做猎户,官府让你们没活路。”
“你们要认清自己啊,你们要么是走投无路,要么是好吃懒做,寻了这条死路。”
“都是死,怎么还挑拣起来了?”
女子一声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葛老三再忍不住跟着点头,丁大锤也苦笑一声:“你说得对。”一抱拳,“我们愿意做老大你的刀,随时随地去死。”
女子颔首,眼睛满是笑意。
“不过,当你们真成为一把好刀的时候,你们就不会死了。”她轻声说,“握刀的人会死,刀不会,那个时候,刀能换新主人,还能被主人恭敬的捧在手里,视为神兵利器,护身,镇宅,传家,这样的话——”
葛老三不知道是听痴了还是发癫,脱口问:“那样的话,就不用死了吗?”
女子看他,摇摇头:“还是会死。”她又一笑,道,“我们都会死的,人活着就是等着死,区别只是,等的过程。”
葛老三再次呆呆。
丁大锤清醒了,对着女子道:“大当家的,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果然做大生意的人,有大眼光,大志向,丁大锤愿意跟着你体验这个等死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