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惊蛰(下)
朦胧无边的黑暗里张副官眼神茫然空洞,嘴唇颤抖着说”.....跟我娘......说.....孩儿....不孝......”“复中!”常芬清丽短发在穿着蓝布袄的肩头跳动,手抚怀孕圆凸肚子赶上来眼眶含泪说”到台湾记得写信......”蔡铁雄茂密凌乱的灰白交掺头发底下风霜粗砾的脸,眼神深邃彷佛黑洞一般......”拖出来!””乎伊死!”
王复中连长在黑暗中倏地睁大眼睛,针刺般的短平头shi漉漉都是汗,月光从狭小的木窗撒落,幽暗房间靠墙摆着简陋的木床,王复中连长卡其色宪兵制服领口敞开几颗钮扣,露出白色内衣圆领,身上覆盖红色碎花薄被,耳边传来远处男人呼斥!”你军统的!””是不是?”
王复中连长从床上挣扎起身,突然右手臂一阵剧痛,勉强从棉被里抽出右手,发现制服长袖割开一个破口,手臂肌rou绑上厚白布,王复中连长手肘支撑身体从床上坐起,右脚踏上地板,移动左脚时又是一阵刺痛!
王复中连长把棉被整个掀开,看到左腿军裤膝盖位置割开,密密麻麻黑色腿毛间绑上白色绷布,卡其色宪兵军裤染满血迹和灰土塞进长筒皮靴。
王复中连长下意识抬手摸向枪套,确认手枪还在,此时远处传来呼斥声!”一定是军统!””该死!””喀当!”
王复中连长听出那是手枪上膛,喧闹彷佛在几堵墙外,那麽远,却又那麽近。
”我不是!”男人否认的声音却遭到台语激烈辱骂!砰!的一声枪响!一切归於平静!
房门打开,一个中年妇人端着壶水走进来,见到王复中连长坐在床边,妇人满面惊慌的回头轻声关门,蹑手蹑脚走进床边对王复中连长抬手比出不要说话的手势。
王复中连长眉头竖起狐疑望着妇人,皎洁月光底下那张妇人的脸看起来约莫六十多岁,劳碌风霜里带着淡定与和蔼,此时窗外仍依稀听到远处杂遝脚步,继而是低沉敲门,碰碰碰!碰碰碰!王复中连长想起枪战中幸得妇人搭救,藏身後院库房重新包紮伤口,之後便陷入沉沉昏睡,此番外头喧闹想必是民兵团正在逐户搜捕!
“先饮水.....”妇人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神色恢复平静,朝王复中连长笑了一下,把水倒进瓷杯里递过来说,”.....无事.....你就安心在这治伤.....”
妇人说的是台语,但因话音相近,王复中连长能听懂九成,王复中连长晒得发黑的脸庞擦满白色灰土和深红血迹,宪兵制服凌乱发皱,胸膛发红的皮肤从白色内衣低垂的领口露出在卡其色宪兵制服敞开的领口之间,直觉的伸出右手想接过杯子,却突然一阵刺痛!
王复中连长眉头微皱,左手扶着右手臂,神情复杂望了一眼妇人,朝妇人点点头,抬起左手接过杯子,便狼吞虎咽的凑近嘴里喝水,水珠从王复中连长嘴角滴落,shi了整片胸口,白色内衣稀薄棉料晕shi成透明贴在胸膛,
王复中连长记起仓皇躲入民宅之时,见得木门之内是一栋日式平房,妇人带着他穿过小巧雅致的庭院,以妇人神色判断应该是屋主之类,能有如此房产想必便是田仓米行的老板娘。
“我想你应该欸想妹看报抓......”妇人笑着拉过木椅,在床边坐下,点起蜡烛,拿出桌上的报纸递给王复中连长,”.....我不识日,但应该是讲最近的歹记.....”
烛光照亮房间,狭小的房间堆满米袋和木柴,仅有张木床放在窗下,并一组木桌木椅,此外别无他物,王复中连长坐在床侧,卡其色宪兵制服皱拧不堪擦满黑土血痕,胸口敞开几颗钮扣露出发红的胸膛,底下斜挂擦满白灰的皮制枪带,宽版军腰带歪斜悬在腰际,底下的军裤同样肮脏不堪塞进长筒皮军靴,右手臂和左腿膝盖部位都绑上止血白布。
王复中连长吃力伸手把茶杯放上木桌,接过妇人递来的报纸,斗大报头写着”和平日报”,大标题赫然是”民军占领台中市政府,台中市警察局团管区司令部投降”
王复中连长眉头紧皱,瞪大眼睛,脸颊抽搐看着和平日报,原来在昏迷的这几天里,抗议群众已经在蔡铁雄带领下组成”台中地区治安委员会作战本部”,组织”人民大队”的民兵团体占领台中市政府,以台中市长等三百多名党政要员为人质,逼使台中团管区司令部投降交出武器,民兵团体已经彻底控制台中市区!
碰碰碰!碰碰碰!激烈的敲门声惊醒王复中连长的沉思,这次的敲门明显就在身旁!
王复中连长皱眉警戒抬头,直觉伸手向腰际的枪套,妇人惊慌抬头望向房门,随即恢复镇定,转头朝王复中连长说,”免惊!这有我,伊不敢胡白来!”
“千万不行出来!知无?”妇人忧心的望着王复中连长,结结巴巴的用国语重复说,”不能出来,不可以出来......”
王复中连长脸上冒出杀气,恶狠狠望了一眼房门,妇人等不及王复中连长回答,急忙起身吹熄蜡烛,忧心望了王复中连长一眼,就快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