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樱町流光(上)
哗啦!一桶水泼向台中绿川町的石头路,欧式红砖造楼房绵延细长的街道两侧,回荡洗刷声响和辘辘的车轮声,菜贩拉着板车拖来鲜绿蔬果,几名挑夫肩挑米袋鱼贯行至一座堂皇的宅屋前,宽敞的堂厅通透打开,挑夫们穿梭在里头堆积着如山的白色米袋之间,石造梁柱雕刻欧式花纹图案,上头石刻”田仓米行”几个大字。
轰隆巨响打破街市的安详气息,一辆军用卡车载着大队穿着米黄色棉布军袍的持枪士兵驶进绿川町,停在田仓米行门口,士兵们轰然站起跳下卡车背枪走进米行,军用卡车的副驾驶座车门打开,走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军官,头戴绣有青天白日徽章的军帽,穿着笔挺的卡其色宪兵制服,胸前斜挂皮制枪带,腰束宽版军腰带,卡其色军裤塞进高筒皮军靴,挺直腰杆抬头望了田仓米行的招牌一眼。
王复中连长肤色深黑的脸庞微皱眉头,沉默威严挺胸而立,环顾四周,看到远处几名手挽菜篮穿着花布袄妇女惊诧呆望着他,见到王复中连长带着杀气的眼神扫射过来,妇女们连忙低下头沉默的四散而去,骑楼底下远远站着几名男子却面有不平之色,神情气愤看着王复中连长。
王复中连长对现场诡谲气氛感到疑惑,彷佛有种躁动气息在沉默中酝酿,就在这个时候,从田仓米行里头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安呢妹叫阮阿那活啦!”随之是批哩碰啷的打砸声响!
王复中连长板着脸走进田仓米行,看到背枪的士兵们正把厅堂里堆积的米一袋一袋拖上军用卡车,穿着蓝布袄的中年妇人跪在地上抱住其中一名士兵的腿哭喊,”阮一家伙啊有老有细,哩马爱留乎阮甲崩!”
“别妨碍公务!”张副官拖扯中年妇人的蓝布袄想把她拉开,两名士兵端枪指着被驱赶至柜台後方的挑夫们,其中几名挑夫面有不愤,却见到持枪士兵怒容,随即低下头去。
“把她拖走!”张副官下令!随即走来一名士兵,抬腿往妇人踹去!
“啊!!!!!!!”妇人被踹倒在地,痛得哭喊,却还想转身抱住士兵大腿,旁边走来一名士兵举起长枪,就要把枪托猛力往下撞进妇人手掌,王复中连长正要制止,突然响起敞亮的声音!“慢且!”
全场突然静默,所有人惊讶抬头,看到从厅堂後头走出一个男人,年约四五十岁,几乎和王复中连长同样高大的身材,满头凌乱灰白交掺头发草率拨成旁分,脸庞皮肤粗砾风霜,额头深烙刀刻皱纹,深浓眉毛和唇边下巴胡渣同样掺白,眼神凌厉深邃,看似极深的城府,松弛眼袋底下两道深刻法令纹,身着宽大白布衫和黑布裤都满是泥渣,乍看就像流浪汉一般,却流露出不怒而威的神色。
“大欸!””啥米时阵邓来?”柜台後头的挑夫们兴高采烈朝男人叫喊,趴在地上的妇人呆楞的望着那个男人,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男人紧皱眉头往妇人走去,目带凶光冰冷飞快环视屋内士兵,视线扫向王复中连长的时候却突然停滞,目光留在王复中连长脸上。
男人伸手拉起妇人,目光斜望向王复中连长的脸。
“无要紧,有哇底咧,我甲伊讲.....”男人目光回到妇人脸上转成温柔,握住妇人的手温暖的说,”.....有伤到无?”
妇人啜泣摇头,男人朝妇人微笑一下,放下妇人的手,脸上迅速覆盖寒冰,皱眉对张副官说,”林妹收米,马爱照规给来,按规定就是三成!”
张副官目瞪口呆看着那个男人,半晌说不出话,一名士兵走上来在张副官跟前翻译说,”他说咱们收米得按规矩,按规定是收三成!”
张副官顿时沉下脸色,不耐烦的对男人说,”现在东北战事吃紧,这是支援国家需要!”?
“黑白讲!”男人突然暴怒喝叱!指着张副官骂道,”谁不知都是卡去卖!贪官!”
张副官听懂最後一句,满脸涨红,瞪大眼睛咬牙切齿的把手伸向腰际的枪套。
“张副官!”王复中连长喝止张副官进一步的的动作,沉默威严走上前,微仰下巴略带不满朝张副官说,”.....怎麽回事?”
王复中连长斜眼望了那个男人一眼,却见到那个男人凌厉深邃的眼神也正在打量王副中连长,男人眉头微皱,嘴角微扬,肮脏白布衫包裹的身躯昂然而立,竟如胜利者一般。
王复中连长略显不自在别过视线,不高兴的板着脸望向张副官。
“这是台中米商公会的理事长蔡铁雄......”张副官嫌弃的看了蔡铁雄一眼,对王复中连长说,”......就是刁民头子,阻碍咱们徵米!”
“依照规定,徵当日采收量三成,今天收了多少?”王复中连长眼神带着杀气,威严逼视张副官。
张副官不自在的看了蔡铁雄一眼,放低声量对王复中连长说,”.....现在大陆缺粮,上海米价已经翻了三倍.....”
“有多少收多少......”张副官清了清喉咙,看了蔡铁雄一眼,往前一步对王复中连长附耳说,“是司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