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学着如何拉拢下人,让守门的狱卒帮他留意着梅韶的状况,他逐渐习惯了见人三分笑脸,说话半假半真,他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温和的、平缓的,笑容浅淡的,让你找不出他的任何错处,可也不出挑,就那么静静的样子,只叫人看着,都能沉淀下三分火气。
他可以从容地审问梅韶,甚至还带着浅笑,去逼问他那些被问过无数次的问题,而没有丝毫火气。他冷得生人勿进,可待你走近几分,他又温和周到得叫你不知所措。
从未有过如此漫长的月余时光,将他打磨成如今喜怒不言表的样子,就连原本清澈干净的双眸,也盖上了一层温浅的笑意,叫人摸不透虚实。
“白大人!白大人,你快去看看吧,梅韶他想要自戕!”一个狱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敲响白秉臣居住的厢房门。
“怎么回事?”平淡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急躁,很快,白秉臣就打开了门,随着他往牢房走去。
“都怪新来的几个狱卒没规矩,交班的时候议论了几句今日处决苍山逆党的事儿,叫他听见了。”
闻言,白秉臣心中狠狠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今日就是行刑日了吗?”
“大人您成日里在厢房里和牢狱里待着,都没发现天儿都凉了吧。”狱卒见他好说话,也多说了两句。
白秉臣嘴上敷衍着,脚下却不由加快了些,不一会就到了梅韶的牢房外。
几个狱卒正牢牢地制住他,钳住他的下巴,避免他咬舌自尽。
白秉臣粗粗打量了一下梅韶额头上的血迹和墙面上的血痕,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心中一时又急又恼,却无处表现,只好深深地看了梅韶一眼,亲手扼住了他的下巴。
“你想寻死?”白秉臣的瞳孔微缩,下手的力度也不轻,“没有明发的旨意,你有什么资格去死?”
原本蔫在一旁的梅韶,听了他的话,目光渐渐聚焦到面前的这张脸上,他突然笑了,带着口中鲜血,流到白秉臣素白的手上,“我的父亲、兄长、还有众位叔伯,他们死在你们白家手下。白秉臣,今日午时处决,你去看了吗?”
白秉臣撇过头,没有回应。
梅韶继续追问道:“你是不是不敢去看?你是怕他们午夜梦回,来找你索命,还是怕自己心下不安,昼夜难眠?”
“我问心无愧。”白秉臣回望向他的眼,坚定不移地吐出这句话。
似是为了激怒梅韶似的,伴随着这句话的还有轻蔑的笑。
腹中的怒火直冲而上,梅韶眼中重新流露出恨意和不甘,他咬牙切齿道:“你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若有......”
轻飘飘的话打断了梅韶的发狠的劲头,白秉臣转身离开,轻笑道:“想要杀我?先等你能活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再说吧,不自量力。”
见白秉臣未多做别的事就走了,狱卒忙追上去问道:“大人,这......”
“不用制住他了,依旧派人在牢房门口守着就行,他不会再轻易寻死了。”
白秉臣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心中却涌上一丝悲凉。
他不能伴梅韶左右,只求恨意生长,让梅韶能够熬过最艰难的一段时日,好好地活下去。
第59章 断经脉
夜色刚落下,刑部大牢刚交了班,就驾临了一位宫中的娘娘。
门口的狱卒看着裹着一身黑衣,头戴帷帽的梅贵妃,即便辨别了腰牌真假,也还是把刑部尚书从被窝里喊了出来。
梅贵妃也没有等得不耐烦,直到戚钧来亲自查看过,才不慌不忙地进了诏狱里梅韶的牢房,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警示的味道:“梅韶牢房的守卫,所有人都撤走,本宫要和他单独聊聊。”
戚钧想要开口阻拦,却把话头咽了下去,吩咐人把狱卒撤了。
如今的情形明眼人看着,谁不称奇?
梅家谋逆一案已经坐实,陛下发落得狠厉,未留活口,只有这位梅贵妃,封号恩宠仍在,没有半点要被废弃处死的苗头,如今还能携陛下腰牌来看梅韶,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这么想着,戚钧也没有多加阻拦,任由梅贵妃进去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回宫。
谁知第二天一早,宫中传来梅贵妃自尽的消息。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旨意,宣白秉臣进宫面圣。
虽说白秉臣主审梅韶已有些时日,可每次呈交的状纸都是交由内监带入内,白秉臣还从未单独见过陛下。而且,在梅贵妃新丧的当口上,陛下宣他进宫,多半是为了梅韶的事情。
白秉臣思量了几番说辞,来不及耽搁,便随传旨太监进了宫。
勤政殿内,赵郢和卫洮一坐一立,正对着奏折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
白秉臣入内行了礼,赵郢才从奏折上移开眼,朝他看过来。
赵郢年近五旬,半倚靠在椅背上,看着没有多大Jing神的样子,即便有金线龙纹的衣服衬着,也遮不住不符合年纪的暮气从他身上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