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背上。
南疆比之上京更多雨,似乎总是萦绕着雾气,服饰自然就没有那样繁杂,轻灵简略为主。
师雪章随意用发带绑起长发,湿润的青丝偶尔会贴在脸颊上。
伞檐下秾丽灵绝的颜色似乎是从雾中凝出的人形,身边跟着可怖的疤面人,更像什么山中落雨后会出现的精怪了。
他们走进一家宽敞的裁衣铺,台阶已经长满了青绿。
花匠甚至知道师雪章身体的难处,在跟老板比量着他的尺寸。
而他轻悄地立在无数色彩的绸布中,叫整个店铺都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一时半会竟然没有人再选中那边的布色,只觉得无论哪种,纷纷黯淡无光。
师雪章垂头盯着打湿的鞋,他的脚有些发冷,指头在内里蜷缩着。
耳朵却听着发音古怪的南疆口音,发现只能记住发音,意义如何一概不知。
来到这里三两月,师雪章依然没有学会当地语言。
他只懂得只言片语,每次出行都得跟着花匠一起。
原本添置在府上的衣裳放在东边的小屋里,也不知哪来的狸奴翻开了窗户。经过昨夜狂肆的暴风雨,现在都泡烂不能再穿了。
花匠比划完了,又靠在师雪章身边。
师雪章抬头,对方狰狞的面目看久了也觉得不再有什么,他望住对方,有些奇怪:“怎么说了两三句便说清了?”
花匠却在那双无比清澈的瞳珠里看清了自己的样子,他忽地半阖上眼皮,姿态谦卑。
“原来也在这里做的,是熟客。”
声音还是那般粗嘎呛人。
他们回到府上,师雪章抖开其中一件,是一种鲜妍的青绿色。
剩余的也只是深深浅浅的同色系,是他一直长穿的。
他比划着,发现的确尺寸合身。
就算是细窄得要命的腰身也无比适合。
好似是谁一寸寸量过,才能如此贴服。
师雪章靠坐在床榻上,头歪在柱头,腿忍不住晃荡着,房间里便漫出清脆的铃响。
他的足腕又带上了那圈金环。
现在师雪章才知道,师钦川从南疆的带回来的金环里有小小的虫子。
虽然都叫做‘蛊’,却并非话本里那般神通广大。
脚上的这枚是用来找人的。
那么怎么师钦川还没找来呢……
师雪章无意识地哼着小调,心中不住地流出酸涩的寂寞。
芸娘还活着,只是现在又嫁人了。
他被花匠领过去偷偷瞧过,他的娘亲面色红润,看起来过得不错。
芸娘爱着自己的孩子,只是每每发觉师雪章过得不错时,她的一颗心便扑在情郎身上,尤其是听闻他受着师钦川照顾时。
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什么兄弟会照顾彼此一生,尤其是师雪章这样的身体。
师雪章尽管知道这点,还是觉得失落。
一开始他会希望师钦川来,又会希望师钦川不来。
时间一长,对方怎么都没有音讯,他变得只希望弟弟来。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师家也活出相依为命的时光。
师钦川怎么也没来。
师雪章不知道花匠的名字,一直被人照顾着。
花匠是师钦川的人,但每当他问道师钦川的下落,便会不再言语。
师雪章单方面跟花匠冷战了,除非必要,不愿再多说一句话,跟原本言笑晏晏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的足尖湿湿冷冷,鞋子还没脱。
这府上除去师雪章和花匠倒还有一人,是请来做饭洒扫的娘子,也会昭楚话,偶尔能跟师雪章聊起来。
她力气大,受花匠之托抱着木桶进来,怎地瞧见师雪章还湿淋淋的鞋子。
一时间立马丢下了木桶,也是有些急,略带口音的劝:“公子,快换鞋袜,免得人着凉了!”
无论见过多少面,依然神光生辉的美人坐起来,似乎有些失神。
“待会便换,现在我在想……”他摇头,面色不解,轻轻问,“芳姨,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清甜的嗓子即便说着再奇怪的语调也是黏的,芳姨一晃,师雪章以为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芳姨神色古怪:“这是哪家人在裁衣店说得……”
她见师雪章好奇,终于补上。
“是在说,他的腰身只有我一臂长。”
师雪章忽觉外面风雨大作。
芳姨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人的,尤其是师雪章这个表面柔和的主子,惯会应承下来偏生不去做。
只好去告诉花匠,‘状告’对方现时依然没有脱下沾湿的鞋袜。
花匠推开师雪章的房门时,昏暗的烛火摇曳着,雪色的美人仍穿着出门时那一袭衣衫,全身都是润的。
托在足掌上的鞋让水打湿,颜色深了一层,被它的主人勾着,始终没有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