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其实不想当什么董事长。
他从小立志当一名医生,救死扶伤,多么光荣伟大的事业,相比之下,他父母那种资本家就显得冷血无情。
姜时讨厌资本,但他实打实是资本家的儿子,他只能主动远离新式际,但凡他父母表现出一点想让他继承家业的想法,叛逆期的姜时就会义正言辞地拒绝:“让姜倩来,让她继承你们的心血,别管我了,我有我的使命。”
看着刚学会一加一等于二的姜倩,姜父姜母陷入了沉思。
姜时人就是轴,他直接医学本硕连读,他二十四岁那年,正在省医实习,自觉前途光明的时候,姜父姜母车祸去世的事实将他打回原型。
他不得已接管了新式际。
他不知所措,公司几万人等着他发工资,上下游供应商无数的账单飞在他头上,能把他压死,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是吓醒的,梦里他父母伸长了血舌,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你为什么没守住好姜家几代人的心血!
姜时告诉自己,新式际不能毁在他手里。
人一旦有了信念,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姜时硬是咬着牙,把摇摇欲坠的新式际稳了下来,公司上下没一个不服的,姜时有时候从新式际顶层往下看时,看行人匆忙,看他们生活得有滋有味,心里会生出一点恍惚,他本应该也这样生活,过着平凡的日子,不必承担如今的压力。
姜时特别恨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父母。
也带走了他的人生。
他麻木地活着,有新式际的一天,他就必须扛起重任。
他没想过以后怎么办。
彼时姜倩刚读了高二,被他发现谈了恋爱,厉寒这个名字因此出现在他人生里。
厉寒,厉冬生的儿子。而厉冬生,制造了他父母的车祸。
看着厉寒,姜时心里有了爱恨,他找回了活着的感觉,姜时渐渐沉溺进去。
等姜倩长大了,新式际就交给她吧。
而相对的,姜倩应该把厉寒让给他。
姜时算着这笔帐,幻想着以后的日子,他一直期待的普通生活。
然而厉寒被绑架那天,他失去了占有厉寒的理由——厉冬生不是他父母车祸的罪魁祸首;
火灾之后,他失去了新式际。
姜时从浑身烧伤中醒过来时,还一阵恍惚,短短几个月,他一无所有。
但与此同时,他好像拥有了开始新人生的可能性。
他告诉卢小芳,不会追究卢越的责任。
他甚至隐隐感激卢越。
他终于卸下了新式际这个包袱,不再做噩梦。
姜倩成长了很多,他很欣慰。
他已经放下了。
只是有时候他听见病房门外的脚步声,心里会产生不合时宜的期待。
期待厉寒来看看他。
哪怕只有一次。
“厉寒?”姜时不敢相信,他屏住呼吸。
厉寒僵着腿,走到姜时床边:“嗯,是我。”
“你出院了?伤好了吗?”姜时狼狈不堪,他挣扎着把床摇高,正对厉寒。
“出院了,我没什么大碍,”厉寒心里叹一口气,挪了一把椅子坐到他眼前,“你呢?你什么时候出院?”
姜时摸了摸鼻尖:“后天就出院。”
端盘子正要出门的护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位病患在撒谎,他明明还要两个月才能出院。
厉寒不知道说什么话,他其实有点心虚,毕竟姜时如今这样子,跟他有很大关系。
“你来找姜倩的吗?她刚出去了,应该过会儿就回来了。”姜时心里发酸。
“不是,我是来看你的,”厉寒顿了一下,“我跟她,我们俩已经分开了。”
姜时半晌犹疑地开口:“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阻挠你们,她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可以在一起的。”
“不是这个原因,是,是——”厉寒说不出口。
“是你哥?”姜时眼底晦暗,他看出了厉寒的窘迫。
厉寒摇头,他不想让姜时知道这件事:“我要高三了,不想耽误学习。”
姜时一瞬间感觉好笑。
当初他逼着两人分手时,姜倩给厉寒说的也是这个理由。
“你说实话,你哥没逼你?”
厉寒往病房外看了一眼,厉远靠着门在等他。
厉寒抬起眼帘,神态不似作伪:“和他无关,我跟倩倩——姜倩经历了太多,已经很难在一起了。”
姜时静了半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说这些话。
毕竟厉远和厉寒是亲兄弟,一母同胞,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姜时身上又痛又痒,心里五味杂陈:“当我没说过。”
“你养伤吧,”厉寒坐立难安,“那我走了。”
那我走了,而不是再见。
姜时明白这句话什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