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蒋正州在病床上睡了两天,不太有力气,对文蕤大声吼了几句话跑出来以后,没有走太远,只进了医院旁边的一条小巷,靠着墙坐下来。
他一边喘气一边回忆刚刚自己对文蕤说的那些话。在此之前他对文蕤只有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和卑微的暗恋,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对文蕤还隐藏着这么大的怒气。
气什么呢?气文蕤总是说自己笨?气文蕤总是高高在上,逼自己按着他的安排走?气他让自己在五年里一点点磨灭希望后,才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他生命里?
理智告诉蒋正州,他应该感谢文蕤,文蕤是唯一一个拯救过他的人,他现在应该回去,和文蕤好好道歉。
但他挪不动步子,逆来顺受了十几年,他终于忍无可忍,也不想再让自己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
放弃是最容易的事情,这一次,他和命运妥协了。
他在小巷子里坐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身上什么都没带,还好他穿的还是自己的衣服,没换上病服,不至于引人瞩目,就凭着印象走回了按摩店。
妈妈和其他的小姐看到他很惊讶,没想到才短短两天,蒋正州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脸色还苍白的过分。
“你和人家吵架了?”雅雅伸出一条腿勾住蒋正州,好奇地问道。
“小蒋啊,我之前教你的你怎么都学不会……”妈妈刚要开口责怪蒋正州不会做人,想劝蒋正州去和金主道个歉,蒋正州突然暴戾的低吼了一声:“别说了!”
妈妈和雅雅对视一眼,她们所认识的蒋正州一直是个软弱的过分的男人,被嫖客连扇几个巴掌都不懂的还手,等人家走了再默默去隔壁的小饭馆讨点冰块敷上消肿。蒋正州还是第一回在她们面前展现出这副样子。
她们看着蒋正州进到后面的仓库里,用一个黑塑料袋把旧衣服装起来打包。
“小蒋,你这是要走?”妈妈小心翼翼的问。
蒋正州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这个短暂的容身之所。空气里浮动着化妆品和香水混合的味道,总是熏的他头晕,掉了皮的沙发上,他不知道在上面消磨过多少等候客人的时间,后间简陋的包房,咯吱作响的弹簧床上,他张开双腿,数不清的男人随随便便的进入他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的顶撞。
这就是他生活的世界,和文蕤的世界有着天壤之别。
可不久之前,他还胆敢臆想过和文蕤的未来。
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自己攒的几千现金,他数了两千递给妈妈,又给了雅雅一千:“雅雅,你老说没钱换手机,我支援你一千。”
原来豪气的给别人钱是这种感觉,蒋正州心中一阵爽快。
“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大家都很明显的感受到蒋正州身上异常的气场。
蒋正州给前台的鱼缸里倒了鱼食,平淡的说:“对不起,刚刚讲话太大声了,这几年谢谢大家关照。“
店里的小姐还欲追问,按摩店的门又被推开,来的正是前几天带走蒋正州的那个男人。只是他身上那种一丝不苟的Jing致也消失了,头发散乱,衣服也皱巴巴的,鞋子上沾满了泥点。
“蒋正州,跟我回去治病。”他不由分说的拉着蒋正州往外走。
“放开我。“蒋正州冷冷地说。
文蕤没有理会他,自顾自把他往外拉,蒋正州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抽出手,害文蕤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在闹什么?”文蕤皱着眉,满脸不耐烦的质问他。
“我说了多少次,我不治了,你一直来烦我干什么?”蒋正州抱着手臂,脸上的表情不甘示弱。
店里的小姐都Jing于察言观色,见到这场面赶紧先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妈妈小心的把鱼缸之类的易碎的东西捧到后面房间,生怕他俩砸坏店里的东西。
“你前几天他妈的不是好好的吗?“文蕤被蒋正州突然的变化弄的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蒋正州的事情,明明他们刚刚见面的那天晚上,两个人还柔情蜜意的,一觉睡醒就翻脸了。
“你别再烦我了行不行?”蒋正州怒视着文蕤,推了他一下。
文蕤心里一阵不满,他自认自己没做过对不起蒋正州的事情,五年前还被蒋正州连累到离开同安,他都不生蒋正州的气,蒋正州却一副看仇人的样子看着自己。
从小到大他都出类拔萃,父母对他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读书和工作也都只有人家求着他帮忙的份,除了初中被蒋正州欺负过,和五年前被蒋正州牵连丢了工作,他文蕤从没受过一点委屈。
于是他就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专拣刺痛蒋正州的话回击:“你他妈不就是自卑吗?觉得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是不是?出来卖屁股,养着家里一个残废,都这条件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好心帮你你还不领情……”
文蕤说到“残废“两个字时,蒋正州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可怕,让文蕤打了个寒颤,住了嘴。
但文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