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此幽静,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我稍稍闭上眼睛,再睁开,摸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齐风,以后别再见面,对你我都好。
发完后,担心自己后悔,我立即清空发件箱,手起刀落地将他号码拉黑。
我站立良久,世界如同下过一场倾盆暴雨,风在呜呜地颤鸣,萧瑟到令人无声战栗。
头晕目眩。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眼前景象幻化成没有尽头的沙漠,茫茫一片绝望干涸的黄沙海,被毒辣的日光炙烤殴打着,无法逃脱。
凄凄然,从此往后,竟然不知道再要追寻些什么。
太累了,认命吧。
有个声音在说。
认命吧。
哀嚎在空寂的山谷里回响,在断壁残垣中飘荡,幽幽茫茫,注入我干枯的心底。
我恍惚地甩甩头,嘴唇哆嗦起来,为自己的妥协而惊悸不已。
为什么要认命?
凭什么要认命?
我不认,我不可以认!
如果认了,该有多么悲哀。
嗡嗡轰轰的嘈杂声中,我沉默地呐喊着,低迷地穿过思绪中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荒郊野岭,拖着一副疲倦的身心走出洗手间。
我脚步虚浮地下楼,去护士站那儿领换洗衣物和白毛巾。
远远的,护士站台前倚着个高大的男生。
条纹病服将他衬得身型更加修长,那人双手惬意地在胸前交叠,脚下踩着一次性拖鞋,站姿看起来放荡不羁,眉毛下一双乌黑如潭水的眼睛悄然无声地盯着我的方向。
只一眼,我已确定那是陆冬。
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打起Jing神,挤出一个他喜欢的甜甜笑容,朝他走去,挽住他的手臂,亲热道:你来啦?
一旁的白衣护士歆羨地看向我们,礼貌地朝我们笑着,她或许在想,这一对情侣可真恩爱浪漫啊。
可谁又明白,风平浪静的海平面下,早已千疮百孔。
陆冬左手拿着白毛巾,唇始终紧紧抿合着,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那眼神似乎要将我贯穿,把我假面下的灵魂研究个透。
对面走廊的窗户开着,夜风凉飕飕的,我扯扯他的衣袖,瑟缩了一下:陆冬,外边冷,咱们回病房好么?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纤细美观,常年握画笔的缘故,指腹布了层薄薄的茧。
他妈给他买了很多名牌护手霜,堆得柜子里都是,可他嫌麻烦,觉得这习惯太女性化,偏不爱用,任手粗糙了事。
我试图握住他的手,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将手插进口袋里,头刻意地偏向一边。
好心的护士小姐像我使个眼色,轻声道:你男朋友貌似等你等得生气了呢,他换衣服之后在这里站了十分钟呃,要不你哄哄?
我苦笑道:嗯,谢谢啦。
正打算继续同他斡旋,陆冬却再这时大步往楼下走去。
那是住院部出口的方向,我诧然,快步跟上,试图拉住他,陆冬!
不用你哄。他语气凉薄,长腿迈得飞快。
我听出他在冷暴力,焦头烂额,你现在伤口刚刚缝合,别闹脾气,先回病房,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
他犟得像牛,已经闯进夜色中,冷冰冰道,呵,谎话连篇的骗人Jing,有什么好谈的。
十字路口人行道对面刚跳红灯,这家伙竟然毫无惧色地往前冲,有辆黑色的车从左边直直朝他前方撞来,我背上霎时起了一层冷汗,反应过来时已经奔过去,举起手朝来车示意,亮光中昏涨地紧紧闭上眼睛。
紧急刹车声在深夜寂寥的长街上格外刺耳,天旋地转间,我人已经被一只长臂拽过去,往一侧倾斜着撞入陆冬硬邦邦的怀中。
踩下刹车的司机惊魂甫定,怒火攻心地摇下车窗,伸出脑袋来,凶神恶煞地正要骂我们咋不长眼,没想到陆冬已经提前破口大骂:麻痹!你瞎是不是!瞎都瞎了,还开什么垃圾车?
或许是陆冬气焰嚣张,或许是他头顶带血白纱身穿病服不好惹,车里司机瞬间萎了,估计也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多出是非,低声骂了两句,关闭窗户迅速开走。
还有你,你是不是傻,看车开过来了,还对着撞?你命硬是吧?怼完司机还不够,他低下头就抓着我铺天盖地地训斥。
是,你说得对。我装孙子任他骂,扯着他过了人行道,才死里逃生地暗吁口气。
陆冬扫了一眼乖顺的我,脸色稍微好看些,继续往前走,找到他的车,开车门。
我放软语气继续劝他:陆冬,回医院吧,你别闹。
谁跟你闹?他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铁青着脸瞪着我,别废话,上车,回家!
留言呀